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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8章霧鎖云夢舟破障,天生卒非血洗途


更新時間:2025年07月18日  作者:馬月猴年  分類: 歷史 | 秦漢三國 | 馬月猴年 | 詭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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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馬月猴年

更新時間:25071820:46

濃得化不開的水霧,如同濕冷的裹尸布,將陳忠和他僅存的十幾個弟兄緊緊包裹。

腳下的船板隨著渾濁的湖水輕輕搖晃,發出令人不安的吱呀聲。

臨時找來的漁船,破舊得仿佛隨時都會散架。

槳櫓劃破水面,聲音沉悶而單調。

四周是望不到邊際的蘆葦蕩,墨綠的葦稈高聳入霧,扭曲的倒影在水中晃動,像無數沉默的鬼影。空氣中彌漫著水腥、腐爛植物的氣息,以及一種似乎在鼻端永遠都不會散去的焦糊氣味……

那是他們所逃離的塢堡,在他們身上留下的絕望余燼。

陳忠背靠船幫,包扎傷口的麻布滲出血跡。

他眼神空洞地望著濃霧深處,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塢堡里士族子弟臨死前的尖叫,眼前似乎還晃動著王弘那張驚恐扭曲、再無半分清雅的臉。

一種巨大的虛無感和冰冷的恨意交替啃噬著他的內心。

他們逃出來了,用背叛和鮮血撕開了一條生路,但前路茫茫,何處是歸途?

他們這些被主家拋棄、又反噬了主家的棄卒,還能去哪里?

就在這死寂的迷茫中,一陣極其輕微的、不同于水鳥撲騰的異響,穿透了濃霧,從側前方的蘆葦叢中傳來。陳忠猛地繃緊了身體,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般警惕起來,手握緊了短刀。

他身邊的弟兄們也瞬間停止了劃槳,屏住呼吸,眼神里充滿了驚弓之鳥般的恐懼。

難道是曹軍追兵?

濃霧被一個船頭緩緩的推開,一艘比他們稍大的走舸如同幽靈般顯現出來。

船體有明顯的焦黑和破損痕跡,船帆只剩下半拉殘破的布條,無力地耷拉著。

船上影影綽綽站著十幾條精悍的身影,個個臉上帶著疲憊,但是也帶著兇狠的戾氣。

甲板上,排列著幾具用草席覆蓋的尸骸。

為首一人,身形魁梧,即便有些狼狽,但腰桿依舊挺直如松,濕漉漉的頭發胡亂貼在額角,一雙眼睛在濃霧中亮得驚人,像淬火的刀鋒,正死死盯著陳忠他們。

雙方在濃霧中對峙,空氣凝固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陳忠能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經歷過血戰、尚未平息的殺伐之氣,絕非善類,也絕非普通的潰兵或水匪。

哪路人馬?

對方船頭那魁梧漢子率先開口,聲音沙啞低沉,帶著濃重的巴蜀口音,穿透霧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陳忠沉默片刻,心中念頭急轉,對方雖看起來狼狽,但那股剽悍之氣遠超普通的曹軍兵卒,應該不是曹軍追兵……

陳忠他沙啞地回應,逃難的……

逃難?魁梧漢子目光掃過陳忠等人身上沾染的血跡和簡陋的武器,既然是逃難……那就放下刀槍,接受檢查!

陳忠看著那魁梧漢子身后的兵卒手中半張開的弓,看著那些刀槍箭矢的寒芒,沉默了片刻,便是抽出了短刃,丟在了甲板上。

或許,這就是命?

陳忠不知道,他只是累了,茫然得有些無所謂。

甘寧手下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什么屬于曹軍的痕跡,不過明顯陳忠也不是真逃難的民眾。

甘寧目光銳利地掃過他們的小船和眾人臉上的悲憤絕望,尤其在那幾處包扎的傷口上停留了一下。說罷,你們真是「逃難」的?

你們怎么回事?惹上誰了?殺得這么狠,逃得這么急?甘寧問道。

陳忠身邊的弟兄們下意識地看向他。

陳忠閉了閉眼,塢堡的沖天火光和王弘遠那冷漠的談笑聲再次浮現。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冰冷,簡短地將王家如何將他們當作棄卒死守莊園,自己又如何絕望引敵破堡的過程說了出來。沒有渲染,沒有控訴,只是陳述,但字里行間透出的那種被背叛的刻骨寒意,讓甘寧船上的漢子們都沉默了下來。

棄卒?甘寧聽完,濃眉緊緊擰在一起,眼神里沒有鄙夷,反而燃燒起一種怒火。他猛地踏前一步,船身都晃了晃,聲音如同悶雷在濃霧中炸開,放他娘的狗屁!哪有什么天生就該被犧牲的「卒」?!在老子這里,在驃騎大將軍麾下,沒有誰一生下來就「天生」要被犧牲,也沒有誰「必然」是要被遺棄!看看老子!

甘寧指著自己鼻子,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桀驁不馴的野性,老子當年在巴郡,是「錦帆賊」!在那些狗官士族眼里,老子連「卒」都不如,就是該被剿滅、被唾棄的「賊」!可驃騎大將軍不這么看!他看老子能打,看老子懂水,給老子船,給老子兵,讓老子堂堂正正做將軍!老子手下的兄弟,有江賊,有漁夫,有流民,在那些貴人眼里,都是可以隨便丟棄的「卒子」!可在老子船上,就是同生共死的袍澤!

甘寧指著甲板上那幾具蓋著草席的遺體,眼眶微微發紅,聲音卻更加鏗鏘有力,格老子這次是栽了!被曹仁那狗日的陰了一把!死了好些兄弟!但老子告訴你,他們不是棄卒!老子沒把他們當盾牌丟出去擋箭!他們是跟老子一起沖殺,中了埋伏,是戰死的!老子現在窩在這鳥不拉屎的破澤子里,不是要逃命!老子是要找路出去,找到曹仁,給這些死難的兄弟報仇!用曹仁的血,祭老子的旗!

但是甘寧罵著,很快又是撓了撓腦袋,但這鬼地方……仙人板板的比川中水都還要繞!老子的向導……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眼神里閃過一絲痛楚和暴怒,被狗日的曹軍的冷箭射死在前面了!這他娘的破澤子,轉了兩天,連個北都找不著!

陳忠心中一動。

向導死了?

迷路?

看對方船只破損的樣子和甲板上的遺體,顯然也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斗。

陳忠試探著問:你們……真是驃騎軍?

格老子就是甘寧!甘寧拍著胸脯,錦帆甘興霸!

甘寧!

陳忠他聽說過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在荊州一帶也算響亮,錦帆賊出身,如今是驃騎大將軍斐潛麾下大將。

他竟也在這云夢澤里打轉?

甘寧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刺向陳忠:看你也是條漢子!老子問你,你的血性呢?!你帶著兄弟殺出來,難道就是為了在這破地方里爛掉?還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舔著傷口,只會噴口水咒罵那些把你當棄子的混賬?跟我走!給老子當向導,帶路穿過這什么鬼澤子北上!老子帶你和你這些兄弟,去找曹仁算賬!用刀槍去告訴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卒」的命,也是命!「卒」的仇,也得用血來償!

陳忠的心臟如同被重錘狠狠擂擊。

甘寧的話語,如同攻城車一般,撞擊在他的心扉,將那些命中注定、戰爭必然撞得四分五裂!

陳忠他看著甘寧那雙燃燒著復仇火焰、毫不掩飾痛楚和憤怒的眼睛,再對比記憶中王弘那冷漠超然、視人命如草芥的眼神,一種截然不同的力量感,如同破土的種子,在他死寂的心底萌發。

陳忠低頭看了看自己粗糙、沾滿血污和老繭的手,又看了看身邊僅存的、同樣傷痕累累卻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光的弟兄們……

在甘寧這里,他們似乎不再是隨時可棄的消耗品,而是……

可以并肩作戰的袍澤?

甘寧甚至毫不避諱地承認自己的失敗,直言要報仇,這種坦蕩的憤怒,遠比王家虛偽的清談來得真實和有力。

這一塊的云夢澤……

陳忠緩緩抬起頭,目光不再空洞,而是漸漸地凝聚起了焦點,他指向濃霧彌漫的西北方向,“想北上,走官道水道是死路。我知道一條路,穿蘆葦,過淺沼,繞開曹軍哨卡,能到新野南郊……但水路難行,有些地方得拖船上岸,而且……

而且個屁!甘寧大手一揮,打斷了他的猶豫,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只要認路!拖船怕什么?老子手下兄弟別的沒有,力氣管夠!快,靠過來!上老子的船!指路!

陳忠不再言語,重重地點了點頭。

當陳忠踏上那艘焦痕累累的戰船甲板時,他感到自己不再是漂泊無依的浮木,而是和這一艘承載著怒火與復仇的戰船,融合成為了一體。

甘寧呼哨了一聲,過了片刻之后,濃霧里面也傳來了一聲哨音。

片刻之后,便是有哨聲應和,過了片刻又有兩三艘的船匯合過來……

陳忠用短刃在船頭甲板上刻畫著。

線條勾勒出曲折的水道、大片的蘆葦蕩、幾處關鍵的淺灘和隱蔽的陸路連接點。

一條穿行于大澤迷霧、直插敵人后方的隱秘通道,在他手下漸漸清晰。

從這里斜插,陳忠的刀尖點在一處,貼著這片蘆葦蕩邊緣走,水淺但能過船。前面會有一片水草特別密的區域,下面是硬泥底,船會擱淺……所有人下水,把船拖過去,大概半里地。過了那片,就能接上一條廢棄的漁道,直通北面的長湖……

甘寧俯身仔細看著那簡陋卻清晰的地圖,臉上露出了自從戰敗后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暢快笑容,好!好得很!好漢子,從今往后,你就是老子甘興霸船上的人了!等砍了曹仁狗頭,老子親自替你向驃騎將軍請功!開船!按陳兄弟指的路,走走走!那邊那誰!過來給陳兄弟換傷藥!

陳忠看著甘寧的笑容,愣了片刻,便是也不自主的笑了起來。

當司馬懿派出的九死一生的斥候,終于有一人傷痕累累地抵達宛城,將嵩山戰線失利、曹操主力南下的噩耗送到黃忠手中時,一切都太遲了。

曹軍陸續抵達,開始圍城。

曹軍主力真的南下了?

黃忠站在宛城城頭,看著曹軍在宛城外圍開始建造圍城營寨,皺起了眉頭。

曹操親至,其勢難擋!

黃忠明白曹軍沒有第一時間攻打宛城,必然就是領兵去了樊城!

從整個荊州的戰局來說,在荊北地區,顯然李典廖化的兵馬會比黃忠宛城這里要更有威脅力……

宛城如今已成孤懸突出之地!

曹仁在襄陽,隨時可能配合曹操主力反撲!

不過么,現在說起來,也得以曹仁先期偷襲了一波宛城,所以黃忠便是比曹操要早一步到了宛城,加固了城防,穩固了陣線,否則要是沒有曹仁搞這么一手……

現在宛城屬于誰都不好說!

當務之急,是立刻收縮兵力,加固城防!

整個荊州,眼瞅著現在已經是被分割,陷入各自為戰了……

曹操這一記精準狠辣的戰略重拳,不僅奪回了廢軍堡,逼退了司馬懿,嚇退了李典廖化,更徹底打亂了驃騎軍整個荊北攻略的節奏和部署。

原本看似占優的合圍之勢,瞬間變成了被曹操主力虎視眈眈、各部首尾難顧的危局。

戰場之上,優劣轉換的速度就是如此,稍有不慎的棋差一著,便是會導致滾雪球般的敗落。

從當下的情況來看,荊襄戰場的主動權,隨著那面曹字大纛出現在荊北之處已然易手,只不過這是曹操大軍所帶來的改變,相當于這里原先是棋盤邊路,忽然堵上了前后雙車,自然是犀利無比,其他旗子不敢輕易爭鋒……

驃騎軍的各路將領,包括黃忠,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被分割包圍、信息斷絕的孤立與壓力。

不過么,轉機也在危險當中醞釀著……

將主……

黃忠的親衛看見曹軍如此大動土木,四處旌旗招展,感覺宛城就像是沼澤大湖當中的小舢板,只要風浪涌動而起,就會被掀翻吞沒,不由得有些惶恐不安,將主……我們這……該不會被放棄了吧……

黃忠瞄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驃騎之師,寧有敝卒乎?

宛城才剛剛被圍,就已經是有人惶惶不安,而溫縣已經被圍接近一月,這籠罩在溫縣上空的氣息,早已不是硝煙味,而是絕望和一種無可奈何的恐懼。

混雜著土腥味,汗騷味,屎尿味,以及不知道什么東西腐朽的味道,形成了簇擁在一起的牛馬氣味,像極了早高峰的罐頭車里面的味道。

城頭殘破的旗幟耷拉著,守軍像被抽走了魂,動作遲滯,眼神空洞,只靠著對程使君積威的恐懼和對城破后驃騎軍殺光燒光搶光的殘酷報復的想象,勉強支撐著麻木的肢體。

沒錯,因為曹軍自己施行了三光,所以他們就本能的害怕驃騎軍對他們也三光……

即便是這種害怕沒有什么根據,但是他們依舊覺得恐懼。

因為曹軍兵卒所有的信息來源,都是來自于他們的軍校,而軍校的來源又是從他們的上級……

這種大漢傳統的金字塔結構,只追求結果不講究過程的模式,使得中下層,尤其是下層的百姓兵卒,在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篩選之后,所留下的良民和好兵,就是什么思考能力都沒有,只懂得干活和搏殺……

而現在,曹軍兵卒的上級的上級,出了一點小問題。

城守府深處,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腐敗氣息。

程昱躺在榻上,渾身滾燙,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響聲。

前些日子,他因不信任手下傳遞的軍情,執意親臨前線窺探驃騎營寨,被一支流矢擦傷了臂膀……

最開始的時候,程昱只是感覺到了有些不適,面部的肌肉有些僵硬,經常露出苦笑的面容。其他的親兵護衛也沒在意,畢竟面對溫縣當下的情況,又有誰能開心,表情豐富的喜笑顏開?

可是隨著城外圍城的一步步建設,程昱身體也似乎在慢慢的衰敗。

一開始只是畏懼強光,一旦在強光照射下,就會不由自主的肢體抽搐。這讓程昱無法在日間進行巡城,只能在清晨和黃昏之時露個面。

若僅是如此,也算不上什么。

驃騎軍忙著圍城,修建營寨,偶爾有小規模的試探攻擊,也不過是活動一下兵卒筋骨而已,并沒有投入太多的人馬,溫縣城墻上也不需要程昱特別進行指揮,兩三時辰之后驃騎軍就會自行退去。

圍城的驃騎軍寨一點點的完善,程昱的病情一點點的加重。

親衛見程昱情況不妙,也是暗中找來了醫師,可是醫師也是無能為力。

醫師表示,這是毒入督脈,筋脈反折。邪攻臟腑,痙厥息促。煩懣高熱,汗出如油,脈亂如雀啄……

翻譯一下,就是治不好,等死吧,趁著還能動彈,吃點好的……

程昱親衛自然是大驚,一邊逼迫醫師無論如何都要救治,一邊也是嚴格閉鎖消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守在程昱身邊,祈禱程昱能夠康復痊愈。

漢代沒有特效藥。

這種病,就一個字,抗。

醫師表示,五五之數。

可是,程昱能抗過去么?

程昱也知道這一點,他也希望自己能抗過去,能夠重新走上戰斗崗位,但是病痛已經讓他逐漸虛弱。

劇烈的、不受控制的痙攣會突然攫住他,讓他四肢反張,頭頸強直,如同一張拉滿的硬弓,喉嚨里擠出非人的嗬嗬聲,雙目圓睜卻毫無焦點。

他清醒的間隙越來越短,譫語卻越來越多,混雜著對當年人脯之事的囈語、對河內士族背叛的切齒詛咒、對丞相遲遲不至援兵的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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