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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嵋嶺東側。
張繡等兵馬藏身之所。
這里叫做馬面谷,谷內細長猶如馬面,因而得名。
張繡帶著李貳,還有兩千的騎兵,悄無聲息的隱藏在谷中。
李貳這兩天有些不滿。
因為他以為到了東線來,是可以殺敵立功,而不是為了藏在這人跡罕至的山谷里,飽受風沙的侵蝕,烈日的燒烤。他嘴里雖然沒有說什么,但心里已經把張繡罵翻了。
現在聽說在聞喜城下的戰斗非常激烈,兩千多的鐵騎不到聞喜去擊殺曹軍賊兵,卻在這山谷里養精蓄銳,他覺得太荒唐了。
張繡說是要伏擊曹軍,難道就在這馬面谷伏擊?李貳他怎么看這馬面谷都不像是可以伏擊曹軍的地方。如果真是要伏擊,怎么說也是應該下了峨嵋嶺,到孤峰山那邊去才是。孤峰山那邊才是曹軍肯定會經過的地點。
李貳沒有繼續待在斐潛中路麾下,卻是主動申請加入到了東線張繡旗下,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他雖然不像是什么山東經學之家的子弟,動不動就說自己讀過多少兵書,又是懂得多少兵法,但是他畢竟有當年在漠北隴西騎兵戰斗的經驗。
李貳發現,自從斐潛從臨汾帶來了那些火炮之后,戰斗模式就發生了一些變化。
騎兵不再是戰場當中的主角……
這讓李貳心中略有一點不開心,也有一點不安心。
在李貳漠北和隴西的戰斗當中,他感受最深的就是騎兵的重要性。沒有騎兵,在漠北隴西那樣的地盤上就像是沒了腿,隨隨便便都會被人耍著玩。所以李貳覺得騎兵才是王道,才是軍中最為重要的兵種,而在中路斐潛麾下,騎兵變成了輔助火炮的兵力。
攻打坡下營地,火炮成為了功臣,而騎兵淪為了陪襯。
這不是李貳對于斐潛有什么意見,畢竟是斐潛提拔了他,也是斐潛授予了他如今的地位和財富,只是他個人情感上想不通,并且不太愿意接受這個狀態,所以他寧可來東線,來張繡的旗下。結果沒想到到了張繡這里,張繡也沒動……
李貳和大多數在大漢之中的邊疆漢子一樣,看不慣山東那幫子士族子弟。當年在雒陽城中,滿大街都是王公貴族、門閥官僚、衙內子弟,隨便哪家的瓦片掉下來,都能砸到三四個家里當官的掌權的,亦或是某某某的親戚,誰誰誰的孩子,可在這些人眼里,李貳等邊疆漢子就不是人,只是一條狗,看護邊疆的狗。
最開始的時候,李貳不知道那些高官子弟說的經文是一些什么,讖緯之言又是一些什么,所以就覺得他們很神秘,很厲害,仰視著他們,也就將自己壓得小了,就像是真的匍匐在地上的一只狗的視角。
可隨著他在軍中學習,成長,又親眼見到那些當年需要仰視的家伙,結果脫下一層神秘的外皮之后,便是丑陋的,畸形的,甚至是孱弱的形態,心中涌動而起的不僅是有對于這些大漢官僚士族子弟的鄙視,也有當年被欺騙,被辱罵,被欺凌而堆積起來的怨恨和憤怒。
一味的讓民眾苦一苦,忍一忍,卻不知道這苦忍二字,就是一根巨大的彈簧,最終要么就是被壓斷,要么就是反彈。
所以李貳為什么會來張繡這里,說白了還是心中有這口不平氣,他想要親手砍下那些山東士族子弟的腦袋來,以此來撫慰之前在心中留下的傷痕。
李貳在驃騎麾下待得時間越長,越是反感那些山東士族子弟,越是痛恨自己當初為什么不能昂首挺胸,對著那些辱罵自己欺凌自己的士族子弟發出怒吼?為什么一再聽從那些士族子弟越來越奇葩,越來越過分的要求,無法堂堂正正的做個人?
李貳當年最大的抗爭,就是逃離了雒陽,因為他覺得他如果在雒陽待久了,總有一天不是被當成狗打死,就是真的變成為一只在陰溝里面吃屎的狗。
后來,李貳覺得萬幸就是他投入到了斐潛麾下。
斐潛要穩定隴右隴西,靖平地方穩固邊疆,抵御西羌亂賊。
李貳抓住了這個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所以他現在不僅在隴西有基業,在長安之中也有了一點小產業,一處房產和一小片的土地。
如果自己還能繼續取得戰功,那么在驃騎大將軍的麾下,自己將來說不得還可以有機會成為一地的主官,成為八百石或是千石的郡縣長官……
李貳躊躇滿志,結果到了馬面谷吃風沙。
看到李貳焦躁不安,一副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樣子,張繡也沒那個耐心和李貳好好溝通,因為張繡他自己也有難題,他在琢磨著斐潛給他的回信……
大戰即將展開,可是張繡自己的定位還沒找到。
張繡知道斐潛有讓他去北域都護府的想法,但是從想法落地,斐潛的意思是要看張繡的表現。
也就是在書信當中提及的定位二字。
粗粗想來,張繡便是會像是李貳一樣拍著胸脯表示是忠誠于驃騎,在三色旗幟之下宣誓,為了大漢的光輝事業那啥啥,但是仔細一琢磨,張繡卻覺得并不是那么的簡單。
因為可以繼任北域都護的人,并不僅僅只有張繡一個人。
隨著斐潛的回信而來的,還有北域都護府傳回的戰報。
張繡不僅是看到了趙云的戰績,也同樣注意到了在趙云之下的很多人的表現,比如張郃……
張繡心中清楚,斐潛對待降將的態度,和山東之地是不一樣的。所以依照張郃所表現出來的能力,得到重用也就是遲早的事情。
就像是現在到了漢中的李典。
老資格當然有一些優勢,但不是絕對的優勢。
北域的戰斗簡報,張繡看得是心潮澎湃,但在興奮和激動之余,他也感受到了自己和趙云之間的差距,至少趙云在選擇打和不打,進攻的目標,戰術的選擇上,讓張繡感覺到了自己的不足。
聞喜不是重點,一城一地的得失雖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打贏不是問題,但要打好,確實是一個問題。
報!一名兵卒前來,拜倒在地,曹軍組織人手再次攻城,聞喜看起來要撐不住了!
撐不住了?張繡皺著眉,曹軍哪來……哦,明白了!
張繡猛的一拍巴掌,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想明白了,哈哈大笑起來。
來人!傳令,全軍都有,收拾行頭,準備作戰!
命令下達之后,兵卒很快就行動起來,整個馬面谷頓時就變得喧囂無比。
不到半個時辰,隊列就準備完畢,張繡便是帶著兩千余騎兵,出了馬面谷,沿著枯水河,往南面而去。
兩千余騎兵形成一個較為松散的行軍隊形,沿著峨嵋嶺的溝壑一路而下,呼嘯奔騰,氣勢雄渾。
將軍!李貳追上了張繡,吭哧了一下,問道,我們是去哪里?
張繡看了一眼李貳,想通了事情的他,心情自然是不錯,便是笑著說道:怎么,著急上陣殺敵了?
李貳也是笑著回應,不光是我,大伙兒都想要殺敵立功啊!
周邊的兵卒也紛紛應和。
張繡哈哈笑笑,點點頭,那么……如果就你一個人……能殺多少敵人?
就我一個?李貳愣了一下,這……殺個五六七八,總是有的。
個人的力量總歸是有限,而且是很不確定的。
隨便哪個武將都可以殺人如割草,爆發開無雙,大概率就只是存在于游戲之中。
所以李貳也不能確定說就他一個人面對數目眾多的敵軍之時,究竟能夠拖幾個敵人來墊背。
張繡抖了抖馬鞭,將周邊的兵卒畫了個圈,若是我們這兩千人馬呢?又是能殺多少敵人?
這……李貳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明白了么?我們是什么?我們又要去做什么?張繡哈哈笑著,用馬鞭的鞭尾輕輕掃了一下李貳的胳膊,你戰后能不能更進一步,從軍侯到都尉……可是要好好想想這個問題……
李貳連忙說道,多謝將軍教導。
張繡擺擺手,沒有繼續和李貳就這個話題深入,而是微微仰著頭,看著遠方的山川,看著大地在腳下飛快向后而去。
這也是他突然想明白的問題……
在天地面前,不管是從哪個角度來說,人都是如此的渺小。
山川河流,恒古而存,而人不過是轉瞬即失罷了。
只有將自己放得小了,才能見到其他的偉大。
就像是個人和軍隊。
在龐大的軍隊面前,單獨的個人就像是大地上的一塊石頭,不管是硬石還是軟沙,但都是微不足道,無足輕重。
如果狂妄到了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能獨擋千軍,多半就會步入呂布的后塵,在虛幻之中沉迷自我,最終前功盡棄……
張繡終于明白了斐潛強調的定位的問題,不僅是他自己個人的定位,而且還有他對于手下兵卒的定位。想要成為一個將軍,就不能簡單的只會上陣殺敵,沖鋒陷陣。
這也是斐潛故意不說清楚命令細則的原因。
如果張繡只能成為一個無法獨立思考,只是知道依照命令行事的將軍,那么他或許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前線沖殺的兵將,但是他就永遠止步于此,無法繼續向上,也就不用說什么北域都護了……
沒有思想,不懂總結,只會聽令的人,最終必然失去自我,只能是身不由己的被裹挾在滾滾歷史洪流之中傾泄而下……
李貳看看自己的周圍。他的周邊都是驃騎人馬。眾人的神情或是興奮,或是悠閑,或是戰意盎然,或是從容不迫,沒有膽怯,沒有畏懼,沒有任何對于可能死亡的恐慌,只有旺盛的戰斗欲望,縱馬飛奔,匯成一道波瀾壯闊的洪流,一往無前。
李貳心中的焦慮和煩躁,也在這一刻沉靜下來,他忽然感覺自己成為了這洪流當中的一條魚,歡快的正在其中游弋。戰馬似乎感覺到了李貳的心情變化,仰著脖子嘶鳴了一聲。
李貳彎下腰來,拍了拍戰馬的脖子,隨后看了看周邊的戰友,忽然揚起手臂來大喊道,驃騎必勝!驃騎必勝!
呼喝!必勝必勝!
煙塵滾滾,猶如黃龍奔騰。
另外一邊,同樣也在趕路的曹休,心事卻是頗為沉重。
從孤峰山一路往前,曹休心中的憂慮不僅沒有減輕,反而是越加的沉重。
因為曹軍的戰馬并不多,所以曹軍的移動速度往往是取決于最慢的那一部分。
曹休帶上了輜重車,所以整個部隊的行進速度,是由那些駑馬的屁股來決定的。
細想這個問題,不免讓人有些沮喪。
一個龐大的帝國,一個興盛的王朝,其擴展的疆土范圍,不是由那些勇猛的將士,聰慧的謀臣所決定的,而是由這些駑馬的屁股所能抵達的范圍……
水桶之中的短板,或許在后世之中很多人都覺得是老生常談的問題,可真正能去有的放矢的解決短板的人并不多。
就算是曹休也知道他的短板在哪里,可他依舊是很無奈的無法改變。
在他的部隊之中,有很多都是普通曹軍兵卒。
當然,曹休也可以像是上一次在軹關陘一樣,以自家的部曲為先驅,先發趕往聞喜,讓這些后續的部隊慢慢的走,但曹休的部曲并不是無限的,也不是鋼筋鐵骨不會受傷的……
在上一次軹關陘的戰斗之后,曹休的部曲雖然得到了一定的補充,但是新補充進來的兵卒和原本的老兵之間,不管是在戰斗技能上,還是在相互配合上,都差了很多。
在這樣的情況下,曹休如果急驅到聞喜,恐怕還在路上,他的部隊就直接自動肢解了……
將軍,如果我們在野外遇到驃騎的騎兵,曹休的護衛頗有些不安的看著四周,尤其是遠處的峨嵋嶺土塬,就像是隨時土塬上都會飛下一隊騎兵直沖過來一樣,我們這隊形,恐怕是……這要如何是好?
離開了埋伏之地,曹軍兵卒就像是感覺自己赤身裸體了一般,隨時都會不知道從哪邊沖出來的驃騎軍所撲倒在灌木叢里一樣,充滿了恐懼和緊張,稍有一些風吹草動便是幾哇亂叫,然后往往確認是虛驚一場。
這種狀態讓曹休,以及曹休直屬精銳護衛都很擔心。
因為這些上過多次戰場的老兵,心中都清楚,如果不解決兵卒的這種心理問題,真要是這些普通曹軍兵卒和驃騎接戰了,恐怕是一個當場崩潰,四散逃竄的下場。
其實這種情況,不僅是在曹休這里,也不僅僅是華夏封建王朝之中,是屬于所有以初等農兵為戰斗力的部隊所面臨的一個常見問題。表面上看起來人多,順風仗能打,但是一旦處于逆風狀態,便是如同冰雪遇到烈陽一般。
在山東之地,大家都是一起比爛。所以稍微不爛一些的曹軍就脫穎而出,但是現如今發現無法將驃騎軍拖入消耗的泥潭當中之后,兵多將廣的曹軍就不得不面臨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帶著這些普通曹軍兵卒,未必能在野外作戰當中取得多少優勢,但是如果說不帶著這些兵卒么,那就根本連打一打的機會都沒有了。
根據曹休的經驗,如果用密集的步軍方陣,加上巨盾和長槍確實可以暫時擋住驃騎騎兵,但是只能堅持一段時間。原因很簡單,曹軍兵卒還做不到像是精銳重裝步卒那樣可以成陣列的移動,只能是原地固守。因為驃騎騎兵移動速度快,沖擊力強,所以騎兵可以分成小隊在步卒陣列的外圍繞圈,而步卒固守之后就很難移動,就先天性的處于較為被動的局面。
當然如果步卒陣列再加上輜重車,就可以形成較為穩固的防線,也會讓曹軍普通兵卒在心理上得以安慰,車陣不崩壞就可以維持一定的士氣。
但問題是驃騎騎兵現在也裝備了五行雷……
那玩意對于密集陣列的破壞性,實在是太大了。
真要是自己帶著都是精銳步卒就好了……
曹休瞄了瞄那些連拿著長槍都能擺出十七八種姿態的曹軍普通兵卒,著實無言。
要讓這些普通曹軍兵卒在五行雷的打擊之下依舊保持前仆后繼的密集陣列,那還不如多想想其他抵御驃騎人馬的方法來得更實際一些。
比如,陷阱和拒馬。
拒馬,對于曹軍的普通兵卒來說,肯定是非常熟悉。
可以這樣說,只要有軍營的地方,就有拒馬。一般大軍扎營的時候,為了預防敵人襲營,都要在大營四周設置幾十步距離的拒馬陣。
可問題是,拒馬不能移動。
有沒有可以移動的拒馬?曹休問一旁的護衛道。
可以移動的拒馬?護衛有些呆滯,他想象不出來移動的拒馬應該是一個什么模樣。
對!就是這個!曹休扭頭看著后方的那些輜重車,忽然之間想到了一點什么,如果將拒馬放在輜重車上,亦或是利用輜重車來構建拒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