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
“一，二，推！”
伴隨幾乎同時響起的吼聲，整整五十臺巨大的配重投石機下面，無數炮灰士兵同時奮力向前，推動著他們面前一根根木杠，邁開沉重腳步，像大型平板托車一樣的底座，一個個木制的輪子緩緩轉動，這個龐然大物一點點向前。
床弩的巨箭呼嘯而至。
來自城墻的反擊不時讓推動投石機的炮灰兵倒下，但沒倒下的在后面督戰隊的陌刀威懾下頭也不抬地繼續向前，在他們后面跟著一輛輛專門制造的手推車，每一輛車都裝著一枚巨大的花崗巖石彈，專門由石匠打磨成球型的炮彈重達三百斤，在那些同樣的炮灰士兵推動下緊緊跟隨。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車是黑色罐子，這些罐子里面裝滿散發惡臭的原油，接下來這些原油會澆在石彈，點燃然后拋射出去，能砸城墻最好，砸不城墻只要能扔進城內，一樣會給叛軍造成損失。
而在這些投石機的前方，楊大帥正一手舉著特制盾牌，一手拖著裝滿石灰的大鐵桶，在地面不斷畫著一個個白色的方框，每一個方框對應一臺投石機。
這種東西攻擊城墻可沒那么簡單。
首先得測量出每臺投石機各自不同的彈道，然后根據城墻高度確定距離城墻的位置，在安置在這個準確的位置，另外還得盡量保證每一顆石彈的重量大小一致，只有這樣才能確保擊，當然，百發百不可能，有四分之一的命率很好了，最后靠不停投擲的石彈硬生生砸塌城墻。
夯土的城墻撐不住這東西。
必須得知道一點，這時候哪怕長安外城墻也是不包磚的，別把這時候的城墻和現代那些遺跡相提并論，城墻的大規模包磚是宋朝才開始。
在這之前只有一些重要城市的城門處，如說長安城，還有特殊性質的內城墻，如說皇宮，還有軍事重鎮的子城才包磚，但所有城墻都包磚的幾乎沒有，成本實在太高，甚至直到北宋汴梁外城也還是夯土為主，只有城門才包磚，倒是揚州很奢侈地全用磚包了，直到南宋時候，大規模城墻包磚才開始，到明朝時候基本像樣的城市全包磚了，而且包磚層的厚度也是一個由薄變厚一直到山海關的過程。
但這時候是夯土的。
這種東西強度有限，甚至有時候下大雨都能淋壞。
第一臺投石機終于推到，楊豐舉著特制的兩厘米厚鐵盾牌，抵擋著密集射向自己的床弩巨箭，指揮著士兵迅速將這臺投石機推到位置，緊接著其他投石機逐漸到達，用了半個小時時間全部位。
“裝彈！”
楊豐站在第一臺投石機旁喊道。
一輛手推車推著石彈前，裝入木制的滑道，然后向前滾入牛皮制成的兜子，有士兵舀起原油小心翼翼地澆在石彈迅速點燃。
“放！”
楊豐吼道。
一名膀大腰圓的士兵拎著大錘猛然砸下制動，短臂端裝滿石頭的木籠驟然間落下，長臂端的巨木向猛然抬起，同時前端鐵鏈拖著牛皮兜里點燃的石彈急速向前，緊接著脫離滑道升半空。到達頂點后帶著火焰的石彈呼嘯飛出，在一片矚目迅速飛越了兩百五十步的距離，恍如流星般拖著長長的煙跡，準確打在了對面的城墻，三百斤重從天而降的巨石瞬間將箭垛砸沒了，同時在激起的碎塊一塊三米多寬的夯土轟然塌落。
“繼續！”
楊豐滿意地說。
一名士兵抱著從絞盤牽出的繩索掛鉤，爬到長臂掛在下面的圓環，底下士兵奮力轉動兩旁巨大的絞盤，長臂逐漸被重新拉了下來，拉到最低后，那名膀大腰圓的士兵重新推制動鎖住，然后第二枚石彈裝。
而楊豐已經指揮第二臺投石機同樣射出了石彈。
這臺打高了。
“后退三尺！”
楊豐看了一下石彈掠過城墻的高度然后說道。
那些士兵立刻推著投石機后退三尺然后重新固定住，第二枚石彈緊接著飛出，準確地砸了城墻正，夯土大片塌落下來，雖然這些夯土都很結實，甚至都加入各種東西以達到類似三合土的效果，但它畢竟也還是是土，幾十斤重石彈無所謂，三百斤重石彈這樣落下……
是楊豐也不敢硬抗啊！
甚至是真正的素混凝土，也一樣會被砸得大塊坍塌。
“繼續，不停射擊！”
楊豐拍了拍一名軍官肩膀說道。
這樣在他親自指揮下，五十臺配重投石機完成瞄準，并且開始了持續的投彈，這些投石機的指向是匯聚的，所有石彈攻擊的都是十幾丈寬的一段，雖然精度誤差很大，實際絕大多數石彈都飛進城內，甚至還有落在城外的，但每一輪攻擊總會有不少于十枚擊這段城墻。
這足夠了。
這些拖著火焰的長尾，帶著恐怖的呼嘯墜落的巨石，每一次命都會給城墻帶來嚴重損傷。
尤其是不斷的打擊后，城墻的夯土也開始因為震動變松，這樣攻擊的效果立刻明顯增強，安化門與明德門之間這段三十多米寬的城墻這樣一塊塊不停地垮塌，僅僅不到一個時辰時間，已經可用說面目全非。
而守軍毫無反擊能力。
他們實際也有投石機，但他們那些投石機打不到四百米外，那些幾十斤重石頭全落在這些投石機前幾十丈外，同樣弓箭和普通弩箭也夠不到這個距離，唯一有效的是床弩，但這些投石機旁都帶有木制護盾，床弩射出的巨箭絕大多數都被厚厚的木板擋住，實際算沒有這些木板也沒什么用處，因為這樣的距離床弩精度很低，而且數量有限，最多也是一點騷擾性質，根本影響不了投石機的發射。
“此物真乃攻城神器！”
李俶看著遠處逐漸殘破的長安城墻感嘆道。
“大王，給城墻再包一層磚，然后城內再置同樣石砲，可輕易解決此物的威脅，城墻坍塌是夯土本來容易塌，但如果外面全包一尺厚的青磚，石彈算擊城墻也不過砸破點皮而已，不會造成夯土的大塊坍塌。如果更加奢侈些，給城墻包三尺厚的青磚，估計碎的是石彈而不是城墻了，然后內置同樣石砲以同樣方式反擊，那么倒霉的不是守城一方而是攻城一方了，說到底這有矛會有盾，一切進攻武器都會有相應的防御手段！”
楊豐笑著說。
“鄧公確是思慮周全！”
李俶笑道。
他還擔心要是都會造這個，以后再有造反的，那長安城豈不是成了擺設，現在一聽原來楊豐早有抵御的辦法，不得不說鄧國公真是大唐的忠臣啊！當然，他不知道的是忠臣之所以告訴他這個，一是不告訴他，肯定別人也有能想出來的，二是忠臣如果變逆臣的話，根本不會拿投石機來砸長安城……
呃，忠臣會推著紅夷大炮來的。
“照此情形不用天黑能砸開，那時候崔逆等人不會死守，恐怕會趁夜逃離長安，需早做準備了！”
郭子儀說道。
“世伯與王公攻城，小侄率西域三鎮鐵騎列陣灞橋！”
楊豐說道。
從長安向東逃竄，唯一的路線是沿驪山北邊，渭河南岸新豐這條走廊，而這條路線最重要的節點也是灞橋，這座長安城外二十里處灞河的石拱橋，是從長安向東的必經之路，他的大軍只需要列陣灞橋等待行。崔乾佑沒有別的路線選擇，如果他們沒有自己燒毀渭橋的話，或許可以北，但他們自己燒毀了渭橋，那么也是只有灞橋這一條路線可以走了，這段渭河在匯入灃河，黑河等多條支流后，早已經不是可以騎馬趟過的了。
“好，破敵在今日！”
郭子儀和王思禮互相看了看說道。
楊豐很厚道，這年頭誰先進城誰先搶，哪怕這是長安不能肆無忌憚地搶，小規模的士兵自己搶也是難免，楊豐把第一批進城的機會讓給他們，是把發財的機會給他們，而且先入城本身也是頭功，這個情還是要領的。
他們剛說完，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
幾個人立刻抬起頭，看見遠處的城墻，隨著一枚石彈的命，在塵埃飛濺，一個小小的豁口赫然出現，在背后升騰起的滾滾濃煙背景分外醒目，很顯然城墻的徹底崩潰已經開始，在持續不斷地打擊下，殘余的部分厚度已經不足以承受石彈攻擊，這枚石彈直接打通了城墻。
“看來是等不到天黑了，三鎮鐵騎，立刻隨我向灞橋！”
楊豐抄起一旁的狼牙棒吼道。
緊接著他調頭向東。
而原本在右翼列陣的八千具裝騎兵紛紛催動戰馬，包括那些騎馬的步兵也同樣跟隨，鋼鐵的洪流開始涌向遠處的灞橋。
“各軍準備攻城！”
后面的郭子儀同樣拔出刀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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