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娉妍將湯碗遞到景蘊跟前兒,可看著他滿額頭的冷汗,到底嘆了口氣沒讓他自己喝,親自舀起一勺湯送至景蘊嘴邊兒,輕聲道:“這會子溫度正好,喝了趕緊躺下。”
景蘊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隨即勾唇笑道:“好。”一個字,卻帶著過去沒有的異樣,好像格外的溫柔,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莫問聞言心中一緊,偷偷地掃了景蘊一眼,自家世子那目光和嘴角的笑意,別人看不出,打小跟在世子身邊兒的自己,又怎會看不明白?
可無論是那眼中的柔和,還是那嘴角的笑意,都刺痛了莫問的眼,堵得胸前的傷口都發出陣陣撕裂般的痛。
洛娉妍沒有多想,皺著眉頭,認真地如同前世里照顧生病的安陽伯太夫人一般,一勺勺的喂給景蘊,甚至中途還曾經兩次用絹子給他擦了擦嘴角。
從頭看到尾,洛娉妍雖然一直皺著眉頭,就連動作也帶著機械般的僵硬,可她的嫻靜與細致,仍舊令莫問的臉上的血色一點點的褪盡,不敢再看下去,獨自悄悄地退出了這狹小的屏風內側。
莫問的退出,洛娉妍并沒有注意到,景蘊卻是清楚的,但他只微微皺了下眉頭便隨即放開,卻并沒多說什么。
只在洛娉妍將勺子送到嘴邊兒時,緩緩低頭,配合的喝湯。更多的時候,景蘊只是靜靜地看著洛娉妍那緊皺的眉頭,好像在越皺越緊……心中覺得好笑的同時,也是一陣陣暖意襲來,
莫問捂著胸口靠在窗欞上,望著窗外一片靜逸的夜色,一顆心卻早已麻木得分不清是什么感覺。
直到景蘊整碗湯喝完,洛娉妍才剛剛松了口氣,英兒卻在此時抱著一只小包袱推門進來,見莫問捂著胸口斜靠在窗欞上,望著外邊兒出神,不由問道:“你怎么了?可是傷口不適?”
洛娉妍一聽這話,顧不得還沒擦嘴角的景蘊,霍然起身,端著空碗疾步朝外走去,邊走邊問:“怎么了?可是方才扶世子起身扯著傷口了?”
對于洛娉妍的突然出現,剛剛回過神的莫問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勉強笑道:“沒有,傷口很好,已經止血在漸漸愈合。”
如此洛娉妍方才松了口氣,景蘊卻是看著床邊兒空著的繡墩,微微皺起了眉頭,轉頭看向屏風,隱隱能夠看到洛娉妍就站在屏風邊兒上,可這一瞬,景蘊卻覺得隔得好遠。
見洛娉妍出來,英兒雙手捧上包袱,稟道:“這是表少爺特意令人尋的件未曾上過身的中衣。”
洛娉妍聞言笑著接過,問道:“表哥可問別的了?你怎么說的?”
英兒抿嘴一笑,兩眼彎彎地道:“表少爺什么都沒問,只讓奴婢轉告小姐,不必急于一時,舅太太曾交代過,讓表少爺到了京城便將吉繡坊的繡娘送一位去咱們府上,單獨教導小姐。”
洛娉妍笑著點了點頭,吩咐道:“既如此你且先去替莫問盛了湯來,他怕是已經餓了。”說完洛娉妍朝莫問掃了眼,莫問扯了扯嘴角既沒承認也沒反駁。
洛娉妍也不以為意,拿著包袱又轉進了屏風,將包袱遞到景蘊面前,小聲兒道:“這是我大表哥的中衣,我瞧著表哥與世子身量差不多,世子也聽見了,表哥未曾上過身,先湊合著應該沒問題吧?”
景蘊接過湛藍杭綢包袱皮兒的包裹,打開來里面一件雪白的飛花細棉中衣,點了點頭望著洛娉妍很是認真地道:“有勞洛小姐費心。”
洛娉妍一愣,勉強笑道:“世子客氣了。”這還是認識以來,景蘊第一次如此慎重地道謝,記得那次救了景芝他也不曾這樣……
就在洛娉妍走神時,景蘊挑了挑眉,斜睨著洛娉妍淡淡地笑道:“咱們也算相熟,洛小姐若不嫌棄可以喚我景蘊,或是,”
說到這兒景蘊頓了頓,似猶豫又似羞澀,好半晌才微紅著臉道:“瑾軒,我的字。母親在世時便定下的。”
洛娉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時間卻不知說什么好,勉強笑道:“那世子更衣,我便先……”
話未說完,景蘊便皺眉問道:“怎么?洛小姐這是嫌棄的意思?”
洛娉妍再次一愣“啊”了一聲兒,見景蘊那皺眉的樣子方才回過神來,莫名的覺得心慌,無意識地絞著手中絹子,尷尬道:“世子誤會了,只是,那個,一時改不了口罷了。”
景蘊見此淡淡一笑也不再為難她,只盯著洛娉妍的眼睛,輕聲道:“那下次注意。”說完吸了口氣,道:“不知,在下,那個總叫洛小姐也顯得太見外了,你看……”
景蘊話未說完,洛娉妍便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也不知怎么想的脫口道:“世子不必如此,最初救世子乃是迫于無奈,之后曉得是世子,也只是看在芝姐姐的份兒上。”
說完洛娉妍便頭也不回的……不!準確說是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二人在屏風后的談話,聲音雖然不大,但英兒與莫問都聽得一清二楚。
見洛娉妍跑了出來,莫問下意識地將臉埋在了湯碗里,英兒也疾步上前欲要說些什么,但洛娉妍卻并未注意到二人神色,直直地出了船艙,回到對面暫時住宿的艙房里。
原本聽錦鄉侯世子那般開口,英兒心中還在替洛娉妍高興,誰知洛娉妍卻那樣生硬的回了一句,便跑了出去,也不知自家小姐究竟是何意思。
英兒擔憂地合上洛娉妍忘記關閉的艙門,望著她匆忙的背影,悄悄皺起了眉頭。
莫問卻是如同嚼蠟般,吃著碗里的薯蕷,不敢去看洛娉妍的背影,世子的話是告訴洛小姐的,又何嘗不是告訴自己的呢?看來世子已經有了決定……
想到這兒,莫問覺得原本鮮美的雞湯,竟有些吃不下去。正在這時,景蘊淡淡地吩咐道:“再給我盛碗湯進來,記得加兩塊薯蕷和雞肉。光喝水哪里能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