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蘇子健的老家,在隔壁城市一個叫作“柳樹溝”的小鎮上。
四點十分左右,高遠趕到。
嗯,瞧模樣新娘子肯定已經迎進門了,那些厚厚的鞭炮碎屑、烏泱泱的汽車就是明證。最重要的一點特明朗:蘇子健的父親還被綁在樹上呢!
各地風俗不同,但在婚禮當天容易被折騰的往往逃不脫如下幾類人:
第一,公公婆婆。
第二,新郎夫妻。
第三,伴娘伴郎。
所謂“結婚日無大小”,鄉親們對此類活動還是相當喜聞樂見的。
只見蘇老爺子頭戴高帽、身穿女士胸罩、臉上涂滿墨汁,胸口還掛著油瓶、醋瓶,被透明膠帶連著樹干一起捆住,根本動彈不得。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身旁西裝革履,正在迎客的蘇子健為難道:“爹呀,他們說好了要再綁一會兒的,我可不敢把您放下來,否則的話,您又得受二茬罪。”
蘇老頭怒道:“滾!你個小兔崽子……”
蘇子健齜牙躲開,恰巧碰上大步趕來的高遠同學。
“呦!老八,事情忙完啦?”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嘿嘿,理解,趕緊往家去,教練他們都在二樓上呢。”
“哎!”
蘇子健忽然一把將他抓住:“老八,你還沒吃呢吧?”
高遠道:“啊!”
蘇子健道:“走走走,我帶你去廚房墊補點,剛出鍋的大餅,卷上些豬耳朵牛肉,絕對夠味兒!這邊開的是流水席,咱們拳館老少爺們都咪西過了,你要等只能等第三排……”
高遠舔舔嘴唇道:“有沒有大肉丸子?”
蘇子健道:“有!個頂個的大,比拳頭還特么厲害!”
高遠道:“走走,抓緊!”
蘇子健在當地、乃至本市都屬于名人,哪能沒錢去酒店辦事兒呢?老家人講究個熱鬧喜慶,流水席更能體現鄉梓情節,露天大口吃肉、大聲聊天,那種愜意的感覺酒店里可找不著啊。
高遠默默一數,哇塞,院中竟然有十六桌席面同時進行著!
一排席十六桌,兩排三十二桌,三排四十八桌!以每桌十一人來計算,至少得五百多號人啊!這一天消耗的食物,將是一筆天文數字!
“剁剁剁!”“當當當!”“刺啦……”
臨時搭建的廚房處,好幾位師傅手拿鐵鏟在大鍋邊忙活,還有一些上了年紀的叔伯嬸子幫著洗菜、擇菜、切配,人人面帶歡色,喜氣洋洋。
高遠抽動鼻子道:“好香?是小炒鱔絲么?”
蘇子健伸頭道:“沒錯!”
高遠道:“來一碗!”
蘇子健道:“得嘞!”
十五分鐘之后,高遠干掉一碗鱔絲、一碗牛肉、四個肉丸外帶兩張大餅,施施然往外邊走去。
背后有阿姨瞪眼道:“好個敗家的小子啊!誰能經得住他這樣造?”
另一個大爺附和道:“嗯,如果他是我兒子,我就讓他去倒插門兒,禍害老丈人……”
蘇子健的家里蓋著洋氣的三層小樓,里外貼滿瓷磚,看模樣很新,估計也就是這幾年立起來的。
“老八,我在前面忙,沒空,你上去盯著點兒,別讓那些小子太過分了啊!你嫂子臉皮薄,回頭再被鬧哭了!”
高遠嗤嗤笑道:“讓我保護嫂子?那不是羊入虎口么?你膽子挺肥啊!”
蘇子健豎起中指:“滾……”
高遠剛走到二樓上,一陣陣尖叫和壞笑聲就撲面而至!嘖嘖嘖,真慘吶,這還沒到晚上就鬧開了!老蘇同學擎等著倒霉吧!俱樂部那些牲口豈會放過他?
外間的沙發上,吳從軍、馬超、李望翔等幾位教練談笑甚歡,身旁坐著好些媒體朋友攀談聊天,高遠眼尖,還發現了《拳擊世界》的見習外景蘇瑩小姑娘。
“喲!小遠啊!”
“遲到了啊!”
相熟的人們揮手致意,高遠則四下點頭打著招呼。
蘇瑩小臉煞白,第一個心有余悸地湊過來說道:“老天爺……高遠,鬧喜怎么跟進土匪似的,太嚇人啦!我都不敢找對象了!”
高遠道:“呃,有那么夸張?”
蘇瑩道:“是啊,你的師兄弟們太不像話,新娘和伴娘被他們整得都要哭啦!尤其那什么楊凱最壞!亞洲冠軍竟然被這樣無恥的人得到了,真是沒天理!”
高遠道:“呃,老七他究竟干啥天怒人怨的事情了?”
蘇瑩道:“哼!臭流\氓!總伸手去偷偷扯伴娘的裙子!”
高遠:“……”
東首主臥外面,密密麻麻地圍滿各路閑漢,烏泱泱一大片,別說湊熱鬧,根本連進都進不去!高遠一瞧還有人接連在門口摔倒,只好搖搖頭退開。
不多時,他竟然看見了楊凱同學悻悻的身影。
“嘿呦,你怎么舍得出來啦?”
楊老七道:“老八在啊?靠,被兄弟們擠呀擠,都擠得我傷口疼,才縫合過,萬一再掙開可就完蛋了!”
高遠道:“嗯,有道理,安全第一。”
楊凱猥瑣地笑道:“告訴你哈,里頭有兩個伴娘,那個短頭發的胸脯要更大一些……”
高遠道:“你往哪兒看呢?”
楊凱道:“no!看能看清楚?我趁亂都親手摸過……”
高遠道:“禽獸!”
楊凱在他旁邊坐好,面上忽然浮現忐忑和希冀:“老八,你聽說過一見鐘情么?”
高遠震驚道:“什么!不會是那大胸脯伴娘吧?節奏也忒快了點!”
楊凱道:“去!我剛剛在離開的時候,恰巧碰上《拳擊世界》的蘇瑩,上次采訪她就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跟描眉畫目的伴娘不同,她是那么天然,那么干凈,我瞬間感覺自己好像被打了一拳,連心跳都停止了!”
高遠:“呃……”
楊凱道:“你覺得我在未來能有機會么?”
高遠想想蘇瑩和自己說過的話,不忍心打擊他,咳嗽道:“也許吧,誰還沒點兒追求?”
楊老七滿意地笑了,樂呵呵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晚間,演出班子搭建完畢,附近的相親都慢慢聚攏而來,將舞臺團團圍住了觀看。
這是此地鄉村婚禮不可或缺的環節:親友點歌,現場演唱。
如果你點了歌,主持人會在所有人面前大聲宣布,某某某花了多少多少錢,為新郎新娘點了什么什么樣吉祥的歌曲,被叫到的人自然會覺得大漲面子,新人最后也能得到實惠。
(注:舞臺班子一般兩千元打底,掙下的鈔票都給新郎。)
老成持重的三師兄孫宏偉手拿歌單,說道:“吶,兄弟們,都來選歌啊,別整岔了,每人兩百塊啊!”
高遠道:《花好月圓》!
大家:好!
戴小強道:《今天你要嫁給我》!
大家:好!
程名道:《愛就一個字》!
大家道:好!
楊凱道:《你傷害了我》!
大家道:滾……
婚禮的**部分,是蘇子健和老婆被大家扯到臺上,被迫情歌對唱,哪料到他倆剛剛唱了幾句,音樂忽然被人改成了廣場舞神曲《自由飛翔》!
“哈哈哈……”
早有預謀的小伙伴們齊聲歡呼,呼啦啦都往上面沖,個個扭起了屁股!但是他們扭著扭著,就變成了李教練當初改編的那一套拳擊操來!
搖晃!閃躲!下潛!后仰!整齊劃一,團團繞圈!
新郎官大師兄領著頭動作,不知道為何淚流滿面……
高遠沒上去瞎鬧,他在后邊看著,忽然收斂笑容,呆呆怔住。
多么可愛的熱土,多么可愛的弟兄啊!大家能夠彼此扶持,彼此溫暖,而自己,卻被迫將要再一次走進異國他鄉,走進未知的征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