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電影服裝的美學呢，我就講到這里，還有什么要問的嗎？”講臺上的李健群在為自己的演講畫下句點后這么問道。
“李老師，我想問一下……”
“李老師，我有一個問題……”
“李老師，關于你之前說的……”
上戲的學生們爭先恐后的舉起手，對于這位已經在上戲名聞遐邇的前輩，他們一個個可是羨慕得緊。
因為服裝設計得好，被外國友人青睞，送到美國留學，然后因為極其出色的成績，一畢業就參與了《末代皇帝》這樣的制作，甚至還在美國著名的奧斯卡獎提名了最佳服裝設計，實在太厲害了，堪稱一代傳奇。
盡管也有流傳小道消息，是她傍上了那個外國人，才有了這樣的機會，但是沒幾個人敢公然的說出來，人家現在可是上戲廣大學子的偶像，更是上戲的驕傲。
這次上影嘗試制作西式商業片，特意請她擔任藝術指導，人家一句推辭的話都沒有說就答應了，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些費用，上戲借機請她回母校演講也是一口答應下來，這些足夠讓學生們表示尊重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因為……
“李老師，美國是不是真的高樓大廈遍地啊？”
“李老師，美國是不是家家戶戶都住別墅開小汽車啊？”
“李老師，美國人是不是都特別有禮貌啊？”
其實這些都還好，最蛋疼的是，有人直接問：“李老師，美國憲法里是不是明確寫了，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啊？！”
聽到這個，耐心回答問題的李健群愣了下，而教室里的領導都微微變了下臉色，兩年前長者當眾背誦《葛底斯堡宣言》的場景都還歷歷在目呢。
“美國憲法沒有‘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這一條。”回過神來的李健群，面帶微笑的如此說道。
剛要起身的領導沒能站穩的一屁股坐了回去，滿臉驚愕的神色，而有些得意的問話的男生則猛咳了出來，似乎被口水嗆到了。
“你騙人！”過于震驚的男生有些失態的叫道。
“關于這個問題，我和其他留學生有過交流，”李健群很平淡的解釋道，“也一起翻過美國憲法，并詢問過相關律師，里面確確實實沒有‘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的條款。事實上，不僅美國沒有，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也都沒有。”
說到這里停頓了下，她做了個想到什么的表情，然后馬上又道：“對了，法蘭西第五共和國在成立的時候，倒是將這個條款寫入了憲法之中，不過六個月后法國議會又將其從憲法中拿走。所以，目前來說，的確沒有哪個發達國家的憲法里，有這樣的內容。”
之前說話的男生臉漲得通紅，但還沒出聲反駁，已經有人搶先問道：“這是為什么啊？”
“因為不方便收拾罪犯以及貪官污吏啊。”李健群攤開手。
“啊？！”在場所有人都傻了眼，怎么也沒料到會是這么一個答案，那個男生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臉漲得更紅了。
“如果真的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那么搶劫犯的財產要怎么辦？貪墨者的財產要怎么辦？事實上，西方發達國家關于財產方面的法律是非常細致的，法律是秩序，要保護，也是保護合法得到的財產，不可能一句話就概括。”李健群再次說道。
一時間，剛才還熱鬧如菜市場的教室，此刻已經變得鴉雀無聲，一個個學生都不能置信的看著她，出言詢問的那個男生更是什么話都說不出，憋得非常難受。
至于坐在前面的領導們，好幾個都低著頭，肩膀在微微顫動，最后還是兼著院長的書記起身解圍：“好了，今天就到這里吧。”
等跟那群還有些暈乎乎的學生告別出來后，何書記對李健群道：“建群啊，今天真是要多謝你了。”
“沒事的，書記，他們都還年輕，沒有出去看過，只能憑有限的信息去了解外面的世界，然后……進行腦補。”李健群微微一笑，“大多數人在腦補的時候，都很容易走極端。”
“是啊，”何書記嘆了口氣，他也不是首次聽到“腦補”這個詞，“總是將好得想得更好，壞的想得更壞。”
他不打算多提這個，隨即轉移了話題：“不管怎么說，以后有空也要多多回來，這里啊，永遠是你的家。”
“謝謝你，書記，我不會忘記的。”李健群淺淺一笑。
不過，等上車并出了上戲的校門之后，她隨即閉上眼睛，靠在座位上有些疲憊的輕嘆了口氣。
她其實并不是太想回母校演講，盡管當初的蘇書記已經卸任，了上戲的領導哪個不是人精，怎么會猜不到她和李九日的關系。
所以那些溢美之詞真的受之有愧，她更愿意呆在工作室或者劇組，做自己喜歡的設計工作。但是盛情難卻，她始終是上戲畢業的，還是不得不來。
想到這里，李健群有些慶幸又有些遺憾，然后還有些對未來的茫然。
關于“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的說辭，如果不是她以前跟李旭了解過，然后被那混蛋嘲笑并科普了一番，今天恐怕只能另外想辦法下臺了。
可惜啊，如果是李旭站在講臺上對學生說這番話，甚至換個更加目深鼻高的白人來說這些話，效果只會更好吧。
她本來最后還想要勉勵那些同學幾句，說點什么，將來的生活一定會趕上美國，而且有生之年一定能看到。這些話都是李旭跟她說了有說，天知道他一美國人一日本人，怎么就對大陸這么有信心呢？
總之，連李健群自己都不太相信——感情上相信，理智上很難相信——又怎么好說給同學聽？這樣的話，他們從學校那里只怕停過不少，都已經聽厭了吧。
應該會好的吧……就像上影也能拍出《恐怖列車》那樣的作品！想到這里，她的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作為看著這部電影一點點成型，并在其中起了重要推動作用的人，李健群真的很高興。
她看過太多的好作品，港臺的也就算了，好萊塢所展現的差距，簡直讓人絕望。
《恐怖列車》雖然拿到好萊塢只能算B級片，但也算摸到了商業片的門檻，只要總結經驗然后繼續摸索，肯定能走出自己的路。
“別妄想了，不可能的。”結果回到和平飯店，參加試映回來的李旭就潑了她一頭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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