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走在宮中,身后依然是一長溜嬤嬤宮女太監,可卻少了那份肆意的歡樂。
路上遇到的人看到婉婉面色郁郁,都不禁覺得恍如隔世。
才過了多久啊!宮中的那道風景就不見了。
上車,出宮。
出了城,婉婉掀開車簾,看著喧囂的大市場,就這么呆呆的看著。
人潮涌動,馬車在軌道上川流不息,每個人都腳步匆匆。
車里的嬤嬤心中微嘆,放下了車簾。
一路到了方家莊,孩子們依然在奔跑著,歡呼著。對于他們來說,皇帝的去世只是一個儀式而已,生活還是繼續。
而生活缺不得歡樂,不管是窮歡樂還是富歡樂,都缺不得。
兩條大狗在莊子里狂奔著,看到車隊后就沖過來狂吠。
婉婉掀開車簾,蒼白的臉上露出了微笑,說道:“大蟲小蟲。”
兩條大狗楞了一下,然后跟在車邊朝著主宅而去。
“郡……公主來了!”
接到消息,方醒趕緊閃人了。
這姑娘大了,總得避諱些。
于是婉婉進來后,就是張淑慧和小白作陪。
“無憂呢?”
沒看到無憂,婉婉有些失望。
張淑慧笑道:“夫君抱走了,自從回家后,整日都喜歡抱著。”
看到婉婉面色蒼白,張淑慧心中嘆息,然后吩咐木花道:“你去找老爺,把無憂帶回來。”
“娘……”
等木花把無憂抱來后,無憂見到張淑慧就歡喜的伸手。
“無憂長的好快。”
婉婉忍不住就想抱抱,可無憂卻扭著小身子不樂意。
張淑慧抱著她笑道:“這丫頭在家里可是小祖宗,只要她一哭,夫君不管是在干什么都會來哄,真怕長大了成了混世魔王。”
婉婉的面上多了些紅暈,說道:“大哥家的端端也是這般,只是和我卻親近些。”
小白看到她的眼中閃動著興奮之色,就悄然去找到了方醒。
方醒正在喝酒,同時在看地圖,他想找到北征時的錯漏,想找到不用朱棣親征沖陣就能勝利的法子。
至于禁令,他并未放在心上。
該悲痛的自然會悲痛,不悲痛,甚至是歡喜的人自然會裝作死了爹娘的模樣。
“少爺,公主看著郁郁寡歡的呢!”
方醒訝然抬頭,說道:“難道是生病了嗎?”
小白皺著好看的眉頭說道:“不是,好像是……就像是我被爹娘賣了的時候一樣。”
“亂比較!”
方醒起身過去,把小白摟在懷里,輕聲道:“忘掉這些事,改日我陪你再回去看看。”
小白點點頭,迷戀的摟著他的腰說道:“少爺,公主看著很可憐呢!”
方醒愕然,他本以為婉婉升級為公主之后,在宮中的日子會更輕松些……
她是想先帝了吧?
還是說宮中對她的態度變了,小女孩有些郁郁寡歡?
張淑慧和婉婉在逗弄著無憂,木花過來稟告道:“夫人,老爺說明日咱們家出游,還邀請公主一起。”
張淑慧一怔,就說道:“這時候……不大妥當吧。”
朱棣去了,老朱家的人都要服斬衰三年,婉婉這時出游會不會被御史給報上去?
木花說道:“老爺說了,人總得要活著,先帝若是在,定然不想看到公主郁悶,陛下那邊肯定會同意的。”
張淑慧心中微動,就說道:“是了,陛下政事繁忙,娘娘那邊事情也多,公主無妨回去說說。”
等婉婉走后,方醒就回來了。
“夫君,可是想試試嗎?”
方醒點點頭,說道:“陛下登基,原先的人事必然會有變動,這一點并不限定于宮里宮外,試試也好,若是態度大變,那以后太子那邊自然有應對之法。”
張淑慧悚然而驚,看看左右,木花趕緊退了出去。
至于兩位嬤嬤,張淑慧不會避開她們。
“夫君,難道陛下……現在到這種境地了嗎?”
方醒安撫道:“不過是試試罷了。”
朱高熾剛登基,此時千頭萬緒,但他肯定會牢牢的把住一條——人事!
所以蹇義就成了最忙的人,不停的往來于宮中和衙門,和朱高熾商議人事。
朱高熾的身體看著好似又胖了些,他看完奏章,對蹇義說道:“前些年被下獄者甚多,先前大赦之后,朝野反響如何?”
所謂的前些年,指的就是永樂年,至于大赦的對象,自然是被朱棣下獄的建文舊臣。
蹇義拱手道:“陛下,當初大赦之后,朝野歡呼雀躍,臣民皆贊陛下仁慈,無不歡欣鼓舞。”
朱高熾微笑道:“那就好,不管怎么爭執,事情都過去,該消散了。”
“是。”
蹇義越發的恭謹了:“建文朝那些逆臣終究是一時之錯,陛下仁心,此后他們自然會幡然醒悟。”
“陛下,公主身邊的嬤嬤求見。”
明朝的公主封號并非是出生就有的,也不是自己的老爹登基后就有的。而是要等成年后才有封號,有的甚至要等出嫁前兩天才給封號。
而朱高熾剛一登基,就給了婉婉公主封號,封號為‘寧安’。
寧安,安寧和氣,朱高熾希望婉婉這輩子能夫妻和睦,靜享安寧。
為人父母者,對子女總是希望他們幸福安寧。
可明初公主的婚配大多是功勛之后,也就是貴族之后。
婉婉深得宮中長輩的喜愛,等公主的封號出來后,那些自認為有戲的人家頓時就紛紛開始了各種暗示。
而被騷擾的最厲害的就是皇后那里,命婦覲見,甚至是嬪妃請見,動不動就會隱晦的說某某家的孩子不錯等等。
那嬤嬤一進來,看到蹇義在,就為難的站在邊上。
朱高熾懂了,就對蹇義說道:“此時要盡快,那些人里有家境窘迫的,記得報上來,朝中也給些錢糧田地。”
這不是補償,只是仁慈。
蹇義對此心領神會,誰要是敢說是補償,那就是逆臣!
永樂的年號都快過了,誰敢說朱棣虧欠那些被釋放的臣子,那就等著東廠和錦衣衛的人上門吧。
此事事關法統,朱高熾再仁慈也不會做出絲毫讓步。
等蹇義一走,那嬤嬤小心的道:“陛下,興和伯家中要請公主出去散心……”
朱高熾的眉頭一皺,想了想。
“罷了,婉婉在宮中也悶,出去一趟也好。”
等那嬤嬤歡喜的走了之后,梁中近前說道:“陛下,外面會不會有人因此而彈劾?”
朱高熾靠在椅背上,疲憊的說道:“父皇去了,若論傷心,誰也比不過婉婉去,孝心到了,父皇想必也不肯看到婉婉傷心,該明白的自然會明白。”
所謂的守孝,真正能落到實處的有幾人?
而且婉婉只是出去散心,這事兒還真夠不著上綱上線。朱高熾剛登基,這時候給他上眼藥的,多半是不長眼,蠢笨。
既然蠢笨,那自然就沒有資格繼續吃國家的俸祿,回家種地去吧。
朱高熾看著殿外,目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