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一死,朱元璋的壽辰自然是辦不下去了。
朱元璋本人憂思成疾,大明各路藩王紛紛趕赴皇都吊唁,而高大全讓人幫他遞了國書后,就隨她一起離開了金陵城。
他們也是去吊唁。
不過吊唁的對象,卻不是朱標,而是一個曾經在明州大陸叱咤風云的梟雄。
這個人,曾經一度強大到讓朱元璋俯首稱臣。
一處不知名的山谷內,高大全見到了一座衣冠冢。
高大全沒有行禮,只是看著她的情緒逐漸低落下去。
他知道,這是她曾經最得意的弟子。
每一個武神,都少有孑然一身之人。
大家都明白有不世大敵,所以自然會傾力培養后人。
這座衣冠冢的主人,就曾經是天下矚目的魔祖首徒。
曾經明教的明王,在他巔峰的年月,朱元璋、陳友諒、張士誠,這些一度覆雨翻云的梟雄,都不過是他手下的兵將。
而明教,更是力壓其余四教,一度成為魔教八大分支中的最強一脈。
彼時月魔未出,天門隱匿,明教幾乎是橫掃明州,很多人都相信,明王會幫助魔教成功立國。
可惜,最終還是功敗垂成。
朱元璋接收了明王的遺產,并且將明教在明州大陸上趕盡殺絕。
以至于方臘不得不跑到江南恢復元氣,又遇到了高大全,現在又轉戰亂域。
雖然有魔祖的扶持,但是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明教的氣數已過,再難恢復巔峰了。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這句話,你應該聽說過吧?”她忽然開口。
高大全點頭:“我知道,這是明王韓山童的杰作。”
“當年的明州,異族肆虐,烽煙四起,民不聊生。站出來反抗暴政的,不是朱元璋,不是張士誠,更不是陳友諒,是我的徒弟韓山童,是數萬的明教子弟。”她的聲音越發低沉,卻蘊含著刻骨的不甘:“他們前赴后繼,讓異族大敗虧輸。他們的血,換來了民眾反抗意識的覺醒。可是梟雄逐鹿,這些先行者,反倒是成為了野心家的障礙。你說,這公平嗎?”
高大全輕嘆一口氣:“自古以來,每逢天下大亂,先起事者,必然會為后來者做嫁衣,這已經是被歷史屢屢驗證的鐵律。韓山童的悲劇,就在于他崛起的太早。”
“若所有人都這樣想,誰還會做第一個犧牲的人?不流血的反抗,能起到什么作用?”她的聲音驟然高亢起來。
其實高大全說的自古以來每逢天下大亂的先起事者,十之八九,都出自魔教。
魔教是天下大亂之時,最為活躍的一方。
但是也屢屢在事后被“真正的明主”鎮壓。
直至今日,魔教也沒有建立真正的統治王朝。
這不是她的問題,在她之前,魔教就已經如此。
但是這么多年過去,她并沒有改變魔教的行事風格。
很顯然,魔教的理念,也已經深刻的影響到了她的行事。
“都學儒家那一套,不敢為天下先,那社會談何進步?都想著做最后撿便宜的那個人,上位者永遠都不會有危機感。沒有犯上作亂的魔教妖人,就憑朱元璋,他能做的了這個帝位?”她冷笑不止,怨氣沖天。
這不僅僅是她的怨氣,也是整個魔教的怨氣。
魔者,不為世人所容也。
但是事實上,很多時候,魔教的殘忍是對外的,并不是對內的。
而魔教的反抗,也很少針對小民,他們更多的,都是針對的一方之主。
魔教的人委屈,他們明明付出了更多,可是收獲的卻全是惡名。
身為魔教教主的她,自然更加委屈。
只不過,求仁得仁。
在高大全看來,魔教會落到現在的處境,也絕非只是別人的原因。
“你也知道一句話,領先半步是天才,領先一步是瘋子。魔教一直要領先天下百姓一步,自然要被世人當成瘋子。”高大全直抒胸臆:“而且魔教之所以要領先這一步,真的只是為了反抗暴政嗎?如果初衷是大善,那只要結果是好的,就不應該產生怨懟之心。如果初衷就不是為了別人,那不論有什么樣的后果,也都應該坦然承受。”
雖然他們是夫妻,可是在理念上,還是做不到完全相同。
“我們付出了那么多,難道不應該得到更多嗎?”她看著高大全,眼中有的,只是堅持的決然。
到了武神境界,彼此理念早定,大局上,自可求同存異。但是具體到細節,是誰都動搖不了誰的。
這種爭論,也只是白費口舌。
不過高大全依然不會在大是大非上對她妥協:“事實上,每次魔教行事,不管是對外敵還是內患,都堪稱酷烈。韓山童被朱元璋陰了,原因有很多,但是最大的一個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韓山童真的不如朱元璋。”
她身上的氣勢驟然高漲,魔焰滔天,風云色變。
不過,這對高大全來說,自然不會有什么影響。
“面對現實很困難,可是你不得不承認,魔教總是吸引不到那種開國雄主加入。而能夠吸引到的人,即便是有你的扶持,也比不上那些真正的人雄。你應該認真想一想,為什么真正有大志向的人,都要與魔教割裂開來。你行事足夠大氣,卻太過不拘小節。名聲,民心,都是很重要的東西。你做了好事,別人卻不領情,是別人狼心狗肺。可是幾十萬人都不領情,難道問題只出在那幾十萬人身上嗎?”高大全繼續反問。
若不是在江南,高大全連一個像樣的對手都沒有,他也不敢真正公開和魔教如此親密的關系。
很多人都說偽君子比真小人更加可恨,可是偽君子有顧忌,只要偽裝好了,在很多人眼中,那就是真君子。
而真小人,永遠都是小人。
在世人眼中,魔教就永遠是真小人。
而其他的人或者勢力,包括高大全和華山派在內,也包括朱元璋,行事未必比魔教高尚多少,但是他們懂得偽裝。
懂得偽裝,就懂得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