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英見了何奶奶,口沫橫飛,開始指責和她爭執的幾個工人,
“何嬸你來了啊,我跟你說,你家請的這些工人,太不是東西了,每天煮飯煮得整個鍋底全是鍋巴,浪費你們家的大米。她們呢,倒是精得跟賊似的,將鍋巴刮出來曬干,用蛇皮袋拿回老家去喂豬。這就是用你們何家的糧食喂她們家的豬啊,我陳秀英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呢。”
幾個年輕的女工都紅了臉,不安地看向何奶奶,其中一個結結巴巴地反駁,“不、不是這樣的,有時候火候過了才有鍋巴,多數時候沒有的。”
何亭亭見幾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一臉緊張和害怕,不由得出聲說道,“你們別怕,我們何家很公道的,不會冤枉人的。”
幾個女工聽了何亭亭這話,都松了口氣,還沖著何亭亭笑了笑。
她們年齡雖然比何亭亭大,但是在種花方面,向來是何亭亭教她們的,她們很感激這個和氣又漂亮的小東家。
陳秀英聽到何亭亭這話,氣得鼻子都歪了,看向何奶奶,“何嬸,你家亭亭這說的是什么話,難道是我不對嗎?跟她們說公道,就是說我不公道了?我這是在幫你們何家呢!”
何奶奶見她很不滿意何亭亭的樣子,就淡淡地說道,“怎么,你對這句話有什么意見嗎?你是覺得我何家不公道嗎?上次你對著我家亭亭大聲吼,這次當著我的面還是大聲吼,你是想讓我跟你家婆說說你這行徑嗎?”
陳秀英聽到這里,臉色頓時刷白,“不,何嬸,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就是氣不過這幾個八婆口氣才差些的……”
上次她說了何亭亭被趕回娘家,足足過了一個月才準許回來,可就是這樣,婆婆和丈夫還是橫挑鼻子豎挑眼,著實折騰了她幾個月才罷休。
經過那次,她算是怕了何亭亭了。剛才敢這么兇猛地吼,是因為欺負幾個外來女工欺負上癮了,一時飄飄然沒調整過來。
何亭亭看到陳秀英口中喊著八婆,心里就有些不高興。
雖然說何家住在沈家村,理應和沈家村的人更親近,或者說何學以前和沈棋生有交情,何家該讓讓沈棋生的老婆陳秀英,但是那是對比陌生的外人而言的。
眼前幾個女工在何家干了不短時間的活了,一個個都很勤快很負責,將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好,是對何家有貢獻的人,并不是陌生的外人。
說一句不客氣的話,何亭亭認為,這些女工比陳秀英好得多,如果她只能選一方交好,她絕對選這些女工!
論人品、論才華、論對何家的重要程度,陳秀英拍馬也追不上這些女工。
所以,這兩方人對上,何亭亭毫不猶豫地支持女工。
何奶奶看向那幾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自己的女工,對陳秀英說道,“這些女孩子都是我何家請回來工作的人,平時干活很勤奮,并不是什么八婆,你說話注意些,別胡亂嚷嚷敗壞了別人的名聲。”
何亭亭親眼看到,那幾個女工在聽到何奶奶的話時,臉上露出感動的神色,其中有兩個女孩的眼圈甚至瞬間紅了。
“可是她們心腸壞——”陳秀英連忙反駁,可是在何奶奶冷凝的目光中漸漸消了音。
何奶奶見陳秀英自覺閉嘴不說話了,這才道,“剛才你們吵架,我也聽到一部分了。你無非是不愿意只要一半鍋巴,而是希望她們把鍋巴全給了你,是不是這樣?”
“就是這樣!”陳秀英連忙點頭,“何嬸,我們都是沈家村的,論理我們是一家人,你們家不要的東西,該給我拿回去喂豬才是。她們都是外地來的,每天能吃一碗白米飯就算祖上積德了,怎么還敢又吃又拿?”
聽著這樣的話,何亭亭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然后看向那幾個女工。
幾個女工聽到這樣的話,臉上都帶上了屈辱的表情,紛紛低下了頭。
她們雖然很想反駁,可是拿鍋巴回老家,的確是不對的,她們反駁不出口。
“我們也就是糧食敞開供應才吃上飽飯,和她們差不多,你沒必要這么說她們。再說了,大家都是窮苦過的,笑人家做什么?”何奶奶說完,又道,“至于鍋巴,她們跟我們家說過,我家是同意讓她們帶回去的。”
陳秀英一臉驚愕,“什么?你們同意的?”
“我們是同意的。”何亭亭一臉認真地點點頭。
陳秀英跺腳,“你們怎么這么傻,你們家的工人多,煮好幾鍋飯的,一頓飯加起來的鍋巴,能養兩只豬了,你們就讓她們帶回去?”
“她們幫我們家干活,勤勤懇懇的,為什么不能給她們帶回去?”何亭亭反問陳秀英。
何奶奶不等陳秀英說話,接口道,“你們家現在能敞開肚皮吃飽飯了,肯定不像她們幾個這么需要鍋巴,以后你就別來跟她們搶鍋巴了。再說了,這事傳出去,丟的是你們家的臉。”
剛想反駁何亭亭話的陳秀英聽了何奶奶這話,大為躊躇。她也怕丟臉,更怕婆婆覺得丟臉了找她算賬,可是讓她放棄那么多鍋巴,她真的很舍不得。
何亭亭見陳秀英一臉的掙扎,暗地里嗤笑一聲,面上則道,“沈二伯母,你自己做不了決定,不如回去問問沈二伯?”
“問你家婆更好,你們家她能做主。”何奶奶接口道。
陳秀英再不敢說話,擠出笑容說了句“呵呵,那我就問問他們去……”就走了。
幾個女工見陳秀英走遠了,忙走到何亭亭和何奶奶跟前,一臉感激,聲音哽咽地說道,“謝謝何奶奶,謝謝亭亭……”
“不用客氣,我們家不養豬,的確不需要鍋巴的,你們要,就曬干了帶回去吧。”何奶奶擺擺手說道。
何亭亭見女工們聽了這話之后,抽噎得更厲害了,便轉移話題,“鍋巴曬干了會很硬吧?那到時喂豬是不是要泡軟了再喂?”
只聽一個女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們不是拿回去喂豬的,我們是拿回去給家里人吃的。”
何亭亭吃了一驚,忙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樣……”
“不用對不起,你們都很好,我們都很謝謝你們。”旁邊抽噎得一個女工說道。
何奶奶看了看眼前幾個女孩子,沉默了一會兒,問道,“現在你們那里收成不好嗎?”
何亭亭也看向她們,鵬城能從別的省份采購糧食,就表示很多農民手上的糧食除了交公余糧外,還是有剩余的。這么看來,農村的收成應該還不差,這些女工怎么會需要千里迢迢拿鍋巴回去給人吃呢?
“我們家那邊田地都不好,一畝田產出的水稻很少,再加上旱了或者澇了,收成就更差。每年交完了公余糧,就沒剩多少糧食了,所以很多時候是喝稀粥。鍋巴雖然硬,但是用水泡泡,怎么也比喝稀粥飽肚子。”一個女工抹了把眼淚解釋道。
其他幾個女工聽了都點點頭,表示自己家也是這樣的情況。
何亭亭聽得惻然,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八歲那年的日子。那時家里白天也是吃粥的,三個哥哥常常餓得慌,一趟一趟地跑回家喝稀粥,然后一趟一趟地跑廁所。
“那你們就繼續收鍋巴吧。”何奶奶嘆口氣說完,又慈祥地看向幾個花一般年紀的女工,安慰道,“日子會越來越好的,大家等著吧。”
一個女工抹了把眼淚說道,“以前還不敢相信日子會變好,現在看到鵬城這樣,我就相信了。”
“大家都會變好的。”何亭亭沖她們笑笑。
幾個女工看到小姑娘笑得一臉的陽光燦爛,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她們喜歡看這個小東家笑,似乎她一笑,未來就必定是光明的,美好的。
何亭亭見女工們不哭了,又安慰她們幾句,就和何奶奶回家了。
轉眼到了寒假,外地來的工人陸續離開鵬城,拿著辛苦一年賺到的錢回故鄉了,鵬城變得冷清起來。
何亭亭家請的大部分女工也離開了,只有幾個為了錢,咬著牙留下來,打算遲些再回去。
臨近過年了,今年比往年富裕了一些的沈家人聚集在一起,商量著來年請舞獅在沈家的宗祠里舞一次。
這當中的發起者是沈林生,他是沈棋生那一支的老大,生產隊時期沒能搶到生產隊長的位置坐,這會兒見沈棋生下來了,便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打算獲得沈家村的說話權。
他的女兒沈紅惠是沈家村的第一個大學生,本身就光榮,再加上嫁了羊城的一個大學老師,在大學里也謀了個職位,每月收入不低,月月往他家里匯錢,所以他家算是村子里比較富裕的那個。
沈林生這次起頭,很快得到了大家的支持,所以平時行事便越發張揚起來,見著誰都要指點一番,擺出沈家村主事人的派頭。
可因為這份派頭,沈林生家在一個不算寒冷的夜,被人入室搶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