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喬昭微怔。
居然有女孩子沖她笑了?簡直不敢相信!
自從成了小姑娘黎昭,她還以為搶了所有姑娘的男人呢,讓她們這么痛恨。
這一刻,喬姑娘心情頗微妙。
朱顏同樣愣了愣。
為什么她覺得黎三姑娘瞬間發呆的樣子那么讓人想笑呢?
“昭昭。”鄧老夫人出聲,拉回了喬昭的注意力。
“祖母。”
鄧老夫人笑得一臉慈愛:“昭昭啊,你可愿意寫一幅字給在場的夫人姑娘們看看?”
喬昭平靜回道:“不愿。”
此話一出,鄧老夫人有些意外,而在場眾人更是表情精彩。
眾目睽睽之下這樣干脆利落回絕出風頭的機會,這姑娘也是少見了。
“三丫頭!”姜老夫人重重咳嗽一聲,語帶警告。
這丫頭究竟是怎么想的?既然她真能寫出一手好字來,這個時候拿什么喬?
“怎么呢?”鄧老夫人卻神情不改,依然態度和煦。
“佛門不是炫耀之地。”喬昭回道。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如何能夠再用祖父的字嘩眾取寵?
喬昭不是很明白這些人的想法。
她寫的字好與賴,關她們何事?反正,她們不可能想要自己的兒子娶她。
喬昭一句話堵得諸位夫人說不出話來,杜飛雪不甘心,反駁道:“黎三,你這是推脫吧?你不寫,如何能證明你能寫出那樣好的字來?”
喬昭看著這姑娘直想嘆息,問她:“疏影庵的師太不能證明?”
一句話瞬間讓杜飛雪連聲都不敢出了,只得恨恨咬緊了唇瞪著她不語。
朱氏一看,忙給杜飛雪使了個眼色,把女兒拉到身后不再出頭。
自家閨女遠不是黎三姑娘對手,還是別沖上去徒增笑耳了。
只是這黎三姑娘和以往給她的印象不大一樣啊。
朱氏下意識看了黎皎一眼。
如此一來,她那位短命大姑子的女兒以后的日子恐怕就沒那么順遂了。
黎皎之母生前對朱氏這位弟妹還是頗多照顧的,朱氏對黎皎自然有些真情實意,不過也僅如此罷了,各家的日子還是自己過。
黎皎面上端著溫和的笑,心底早已翻了天。
黎三絕不可能寫出那樣的好字來,定然是她使了什么心眼哄住了那位師太,不然現在讓她寫一幅字怎么會如此推三阻四?
呵呵,今日在大福寺你有正當理由堵住人口,那就來日方長好了,早晚有一天她要在眾人面前把她的皮給扒下來。
無論廳里廳外的人們如何不甘心,到散場時依然沒能見到黎三姑娘的字,而因此,幾乎所有人都對這位黎府的三姑娘印象深刻起來。
回去的路上馬車一輛接一輛,在路上拉起了長龍,緩緩向前移動著,到了進城時,那速度就更慢了,宛如蝸牛在爬。
馬車里的主子們等得心焦,紛紛派了下人前去打探。
不一會兒打探消息的下人們就紛紛回轉,擦一把被人群擠出來的汗道:“回稟太太,是冠軍侯領著將士們護送陣亡將士的棺槨進城,老百姓都在圍觀呢。”
夫人們一聽,掀開車簾往前看,一望無際的車龍讓人心生絕望。
她們在馬車中尚且坐得住,帶來的女兒孫女們卻受不了了,加之對年輕俊朗的冠軍侯格外向往,紛紛央求道:“母親祖母,反正在車子里也是干等著,不如咱們棄車步行吧,正好表達一下對陣亡將士們的崇敬。”
夫人們心有靈犀地腹誹:看咱閨女孫女,為了看那冠軍侯一眼,腦袋瓜都一下子活泛起來了,找的理由真好!
于是紛紛允了姑娘們由丫鬟婆子護著棄車步行。
喬昭本來打定主意留在馬車里慢慢等著的,可無意中聽到的一句話讓她改了想法:“聽說將軍夫人的棺槨也在其中,將軍親自護著回來的。”
她的棺槨?
邵明淵出城,去接她的棺槨回靖安侯府?
這種感覺還真是一言難盡。
喬昭隨著黎府姑娘們在路旁停住,隨著百姓們一起等候。
遠處白茫茫一片漸漸近了,人們才看清是將士們穿著白衣緩緩前進。
一輛輛無篷馬車載著陣亡英魂的棺槨,烏壓壓一片,沉重得令人窒息。
道路兩旁的百姓們都安靜下來,誰也不說話,他們用最虔誠而哀慟的眼神,目送這些英雄進城。
漸漸地,有低泣聲在人群中響起。
那些哭泣的人克制著,隱忍著,不愿嚎啕大哭破壞此刻凝重的氣氛。
這些棺槨里,有哪位白發蒼蒼的母親的兒郎?有哪位青春正艾的女子的夫婿?又有多少人的骸骨永遠留在了遙遠的北地?
他們是兒子,是丈夫,是父親,可同時還是捍衛大梁百姓不受韃子鐵蹄踐踏的戰士。
多年前,兇殘的北齊人曾攻陷山海關,滿城百姓被北齊人肆意屠戮,女子的下場更是不忍目睹。
時間能撫平很多東西,可還有一些東西是撫不去的。
若有韃子進犯,愿親手為家中兒郎披上戰袍,這是許多大梁百姓最樸素的想法。
路旁那么多的百姓,他們平時或許會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吵一架,可此刻,他們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
用沉默來送這些陣亡將士們的英靈最后一程。
喬昭目光落在領頭的年輕男子身上。
他沒有騎馬,而是走在一口黑漆棺槨旁。
沒有了那日進城的意氣風發,此刻的年輕將軍嘴唇干裂,下頦冒出短短的青色胡茬,就連那身白袍都成了灰黃色,滿身狼狽卻依然無損其出眾英姿。
無數年輕姑娘的視線或是含蓄或是毫無遮掩地黏在他身上。
喬昭卻越過他,緊緊盯著那口黑漆棺槨。
那里面,真的躺著她嗎?
居然有一天,她會站在路旁,與無數人一起目送盛放自己尸身的棺槨緩緩前行。
這一刻,喬昭有些癡了。
無人知道她是她,這世間,她是何其孤獨。
死而重生,她又是何其幸運。
喬昭想得出神,就在邵明淵即將走過的那一瞬間,身后忽然一股大力傳來,把她猛然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