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羲
王朝以西,有一座巨壁。
這座巨壁位于偏僻的山澤地帶,距離皇都較遠,即便是在如今信息共享,巨壁間貿易互通的時代,這座巨壁外面也沒有見到什么鐵軌,更沒有開辟清掃出優美的旅游風景,依然是雜草叢生,山丘沼澤混雜的荒野險地。
對巨壁里的人來說,他們所處的這座巨壁,就是他們的全世界。
在這個世界的中央,巨壁的核心處便是王都,雄偉氣派的建筑連成林,在這些建筑中央是最為恢宏高聳的王宮,在王宮的后花園中,滿園鮮花,嬌艷欲滴,其中有一處是片沙地,兩個三四歲大小的孩童正趴在沙地里,用沙子堆砌碉堡,玩得不亦樂乎。
在旁邊不遠處站著一個氣宇軒昂的中年人,負手而立,身姿挺拔,一頭金發極其純粹,一身純黑色類似燕尾服的修身長服,上面嵌入幾條銀色鎖鏈裝飾,略顯貴氣。
他靜靜地目視前方,視線眺望著天際盡頭。
這片巨壁上空的天氣晴朗,碧空如洗,但在天際盡頭,卻是一片灰蒙蒙的陰霾,似乎正有暴雨席卷。
他默默凝望著,漸漸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壁主大人。”一聲輕喚從后面花園處傳來,卻是一個身材勻稱的青年,臉色有些發白,略顯驚慌,三步并兩步地匆忙趕到中年人身邊,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中年人從放空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慢慢地轉過身,神色平靜,不起波瀾,道:“什么事?”
“皇都那邊出大事了!”青年聲音發顫,道:“剛傳來情報,有大量王者出現在皇都,他們趁著帝王出巡,襲擊陛下,聽說其中首要的參與者,似乎是陛下的親生父母,如今整個皇都陷入混亂,戰斗波及的面積極大,據說幾十里地都被夷為平地了,死了數不清的人!”
中年人微微一怔,眉頭微皺了一下,自語道:“終于還是到這一天了么?”
青年聽到他的話有些吃驚,道:“壁主大人,您早就知道?”
中年人微微搖頭,剛準備開口,忽然一個豪邁爽朗的聲音從花園外傳來:“諾伊斯,你不是說這里有花釀的玫瑰酒么,酒呢?”
說話間,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壯漢走了進來,剃著光頭,頭頂發亮,此刻頭頂上竟有幾片紅唇留下的吻痕,十分惹眼。
這金發中年人正是諾伊斯,他微微怔了一下,苦笑道:“卡奇,你還是先把你的腦袋擦干凈吧。”
卡奇伸手摸了摸腦袋,將幾個唇印抹到手上一看,毫不在意,笑道:“不過是一些女人的眷戀罷了,有什么干凈不干凈的,快把你的玫瑰酒拿出來分享了。”
諾伊斯示意旁邊的青年人退去,然后在一旁花園的茶桌前坐下,這里的茶桌是歐式風格的黑白茶桌,平時貴婦們在花園里吃下午茶用的。
他隨手倒了一杯桌上的茶水,道:“酒你是沒心情吃了,先吃點茶水壓壓驚吧。”
卡奇愣道:“壓驚?出什么事了嗎,你可別騙我。”
“有人行刺陛下。”諾伊斯聲音平淡,但語出驚人。
卡奇頓時瞪大眼睛,愕然道:“行刺陛下?你,你說錯了吧,行刺哪個陛下?”
“我們的少爺。”諾伊斯淡淡道:“除了他,還有誰算是陛下?”
卡奇怔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道:“我還說是什么大事呢,這也算大事?哪個不長眼的活膩了吧,居然行刺他,這豈不是廁所打燈籠,找屎么?”
諾伊斯翻了個白眼,道:“行刺他的人,是他的親生父母,也是如今代理國事的那兩位,還有他的親姐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巴頓和梅肯他們也有參與,歐若拉……估計也無法幸免,還有他的那位學生愛德華。”
卡奇聽得目瞪口呆,過了一會兒才愣道:“你腦子沒發病吧,怎么胡說八道了?他的親生父母為什么要行刺他,還有巴頓和梅肯他們,我前些日子還跟他們吃過酒,咱們都是最早追隨陛下的人,絕無可能背叛,又怎么會去參與?再說了,他們難道不知道,陛下是何等實力,憑他們這點人,估計陛下一只手都能拍死。”
諾伊斯微微搖頭,道:“我的情報來得有些遲,你是禁軍頭領,能進入王朝情報內網,應該能從那里查清楚事情的始末,不妨看看。”
卡奇怔了一下,立刻撩起袖子,在手腕上的腕表上快速輸入一段密匙,片刻后,他臉色驟然大變,從椅子上騰地一下站起,身體微微顫抖,頃刻間便滿頭冷汗,滿臉難以置信。
“怎么樣?”諾伊斯看到他的反應,微微皺眉。
卡奇呆呆地站了半響,才慢慢坐下,呆呆地道:“你說的沒錯,皇都那邊已經亂了,的確有刺殺行動,而且是陛下的親生父母領導的,巴頓參與了,梅肯也參與了,歐若拉也參與了,愛德華也參與了,還有其他的幾位也都參與了,現場有上百位王者,不過,全都死了……”
諾伊斯眼皮猛地一跳,雖然他心中有所預測,但聽到上百位王者時,依然心臟顫動了一下,但很快便平復下來,雖然吃驚,但在他的猜想中,似乎也理應如此。
“為什么,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卡奇怔怔地道,他難以相信,一路追隨過來的巴頓和梅肯他們,居然會背叛杜迪安,更不相信帶頭的居然是杜迪安的親生父母!
諾伊斯低頭嘆了口氣,道:“這十年來,他們為王朝奮斗過,征戰過,如今也都各自成家,找到各自的幸福,活得比幻想的還舒服,如果剝奪了這樣的日子,他們自然是無法接受的。”
卡奇身體一震,抬頭看著他,“你說什么?”
“你沒有參與,大概是沒人找到你,因為他們知道,你身邊的女人雖多,但你只是玩玩,從不用情,更無法用他們挾持你,而且你又沒有子嗣,更不會有軟肋,自然就沒有參與其中了。”諾伊斯嘆道。
卡奇怔道:“你是說,他們都是被迫的?”
“既然參與了,就沒有什么被迫一說,這是他們選的路,只可惜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咱們這位陛下的真正實力有多么可怕。”諾伊斯搖了搖頭,帶著幾分惋惜。
卡奇忍不住叫道:“他們是腦子壞掉了嗎,是被豬踢了腦子嗎,居然想行刺陛下,這對他們有什么好處?難道他們現在得到的榮華富貴,還不夠他們享受的?難道他們的地位,還不夠高?陛下能夠給他們的,已經給到極致了!他的父母都已經執掌王朝了,不是帝王,卻勝似帝王,為什么還要冒這么大的險做這樣的事?為什么?”
諾伊斯嘆道:“人心是沒有邊際的,代理帝王,終究是代理的,意味著他們還是得看人臉色,你我都知道,陛下具備造物主一般的力量,能夠死人復活,你說,他們能不知道這一點么,他們會不會擔心,萬一自己犯錯了,陛下就將他們回爐再造了?”
“所以只有陛下死了,他們才算真正的活著。”
卡奇怔道:“可,可是陛下根本不在意這些事,陛下真正在意的,只有那位海利莎小姐,對陛下而言,權利只是玩樂的工具而已,甚至早已玩膩了。”
諾伊斯微微苦笑,道:“但有時候,你說你不要,別人未必就認為你不要,你說你沒打他,但巴掌印在那里,別人可不會相信你!再說了,陛下死了,成神的奧秘也就落入他們手里了,誰不想永生?誰不想活一萬年,十萬年,百萬年?哪怕是地球毀滅了,也依然能與宇宙共存。”
“可是……”卡奇澀然道:“就算陛下死了,那位媧神還在呢,她視陛下如親生父母,豈能不為陛下復仇?難道他們還想要弒神不成?就憑他們?”
“所以這次行動的時候,媧神并不在,據我所知,她在半個月前,就離開地球,去外太空游玩了,估計是得到什么命令,要去外太空做什么事吧,所以遲遲未歸。”諾伊斯輕聲道:“如果刺殺行動成功,等她回來了,他們正好李代桃僵,給陛下的尸體編織一份記憶,借由陛下的傀儡尸體再來控制這位媧神,兩全其美。”
“這么說,媧神是被他們故意調開的?”
“不然他們怎么有膽子行動?”
卡奇張了張嘴,最終長嘆一聲,澀然道:“愚蠢啊,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想這么多亂七八糟的,難道美酒和女人不好嗎,吸引不了他們嗎,為什么就不懂知足!”
諾伊斯看了他一眼,轉頭指向旁邊沙地里玩耍的兩個孩子,道:“你要跟他們一起玩么?”
卡奇愕然,轉頭看到一旁沙地上倆孩子在用沙子堆砌城堡,不禁氣笑了,道:“我在跟你說正事兒呢,誰有空陪你的孩子玩這么幼稚的事啊!”
這倆孩子自然是諾伊斯的。
他聽到這話并不生氣,而是淡淡一笑,道:“你也知道,這樣的事太幼稚,所以你不會去做,這件事吸引不了你,卻能吸引他們,同樣的,你現在認為有趣的事,或許在他們看來,就跟這倆孩子堆城堡一樣幼稚可笑,他們又怎么會跟你一樣樂在其中呢?”
卡奇怔住。
“這世上有共同愛好的人本來就少,人人都愛錢,并非是錢本身的魅力,而是錢能購買到他們想要的不同的東西,錢只是一個渠道。”諾伊斯緩緩道:“不同的經歷,性格,喜好,自然有不同的追求,你無法理解他們,他們自然也無法理解你,所以,他們自然也就無法理解陛下。”
“為什么?”卡奇愣道。
“因為陛下是神,而我們是人,人又怎么會理解神?人們只會臆想神、猜測神、揣摩神,但永遠無法真正理解神。”說到這里,諾伊斯輕嘆了口氣,道:“然而,我們是群居動物,總需要一個首領,首領便是唯一,便是至高,那站在頂尖的風景,也唯有他能看到,當他得到天下時,也注定了他失去了天下,脫離了群體,就像一只領路羊,拉車的馬,走在最前面,人們看到的,只能是背影。”
“登上絕巔,又何嘗不是走到了絕路?”
卡奇臉色變化,猶豫道:“你的意思是,在陛下看來,我們所有人的想法和追求,都像是堆沙雕一樣無趣?”
“也許吧。”
“這就是越成長,朋友越少的原因么?”
“當你是沙粒時,你便與沙粒共成沙漠,當你是石頭時,你便與石頭共成高山,當你是飛鳥時,你便與飛鳥成群。”諾伊斯停頓了一下,接著道:“但你成為飛鳥時,你再也不會與沙粒和石頭為伴,你也不會再欣賞它們,多看它們一眼,它們也不會懂你,也不會知曉你,更不明白,你曾經也是沙粒和石頭,它們只會以為,你生下來便是飛鳥,因為你身上找不到跟它們相同的特征。”
“如果你沒有遇上鳥群,你就只會成為一只孤單的飛鳥,如果你沒有遇上其他的石塊,你就只是沙漠里那孤零零的一塊巖石。”
卡奇沉默了。
他并不笨,他已經懂了。
望著眼前杯里的茶水,里面的茶葉在旋轉飄落,似乎就仿佛他的命運,他沉默片刻,問道:“你似乎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
諾伊斯搖頭道:“我只是有預感,但沒想到真的會發生,虎不與犬居,即便這只猛虎是溫順的,是庇護犬的,但犬也會生畏,生懼,然后向它犬吠。”
卡奇微微默然,過了片刻,嘆了口氣道:“你說的沒錯,只是可惜了,如今天下太平,卻又起波瀾,皇都也毀于一旦,上百位王者就這么死了,這是何等龐大的勢力,就這么自毀了。”
諾伊斯微微搖頭,“沙雕的城堡毀壞了還能再造,打翻的棋盤,也能重新開局布置,即便不開新的一局,也能落子復原。唯一擔心棋盤會翻的,并非棋手,而是棋子,擔心城堡會毀的,不是孩子,是沙子。而陛下,就是下棋的人,就是造堡的孩子。”
卡奇怔了怔,想到杜迪安那造物主般的能力,忽然間心中一顫,他隱隱明白了諾伊斯的感受,對地上玩沙子的兩個孩子而言,那捏造的沙雕城堡,也許是珍貴的,是費了一番力氣的,但如果毀壞了,哭一場,或者生氣一場,也就過去了,還能夠重新再造。
畢竟,這不是孩子的命!
可對他們來說,這卻是他們的命!
“造物……這就是神的能力么?我怎么覺得,這更像是魔鬼的能力,這是不應該存在于世間的能力,誰擁有了,誰還會在意生命……”卡奇喃喃自語。
明天去岳父母家過除夕,白天早早過去,要斷更一天,后天回來繼續寫,寫不完的話,又要斷更兩天,回老家去辦婚禮,早知道前幾天多熬熬夜好了,哎,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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