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居外的趙府小門,在一條挺寬的巷子里。巷子沒有其他人家,兩面長墻,一面屬于趙府,一面屬于延家,而那面墻如今也造了個門。所以,與青杏居算得上門對門了,只不過延家這個側門挺氣派,不像趙府的小門洞。
月娥笑得溫婉,“六姑娘一向親和。”遂從丫頭手里接過彩盒和紅貼,“這是我家夫人的名帖,還有她親手做的糕餅,一點小小心意。府里尚在修繕,白日里嘈雜得很,還請六姑娘多多擔待。”
節南接了,看看對面那道小門,“不知那邊墻里是延府何處?”
月娥回道,“算是大公子的郎將府。以大公子的官階本可以單獨開府,只是他十分孝順老爺夫人,堅持要一同住。因大公子不日即將娶妻成家,就朝這面另開了一道門,今后大公子的同僚朋友出入也自在些。”
節南這里耍了個小心眼,“欸?不是大公子疼新明珠佳人,讓她出入可以自在些么?”
月娥笑了起來,大方得體,“也說不準,只不過大公子雖然很會照顧人,卻大丈夫氣概得很,即便真是為了少夫人,也不會愿意承認。”
節南想想,延昱確實是這種性子。在崔府別莊那會兒,他跟大哥一樣照顧著一群小弟小妹們,自己眼力那么好,都沒瞧出他待崔玉真特別。不過,照崔玉真的說法,延昱愛慕她極深。可見他是那種不喜歡顯露兒女情長給他人看的大丈夫,雖然認妹妹倒是干脆——
節南思及此,慶幸自己沒答應認這門干親,不然崔玉真成她大嫂,又對門住著,她想不來往都不能。
“六姑娘這時要是空暇,不如隨妾身過府,見見我家夫人?”月娥提議。
節南覺著有些突然,“這……你們剛搬來,夫人肯定忙得不可開交,而我今日院子里沒人,也不及備份回禮,怎好意思空手回訪?”
“擇日不如撞日,再說老爺從不讓夫人過于操勞,家里的事都由專人打理,而等眾家夫人得知延家搬進平蕪坊,夫人只怕忙著應酬,反而不得閑了。”
“.…..”節南仍猶豫。
她是仗著一身功夫橫行無忌的霸王姑娘,雖說對面是堂堂樞密使府邸,不會有什么意料不到的事,但此時她身上有傷,功力大減,所以就謹慎起來了。
月娥倒覺得猶豫也正常,“夫人聽大公子說起不少六姑娘的事,一直很想見見六姑娘……是妾身心急了。六姑娘今日既然不方便,改日也是一樣的。”
月娥說罷,轉身往對門走去。
“等一下。”今日自己一沖動,把崔府那扇門給關上了,要再把延府大門不當回事,她是自斷后路嗎?
節南淺笑盈盈,“月娥姑娘說得是,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你說夫人今日得閑,我就大膽叨擾了。月娥姑娘稍等,我放了這錦盒就來。”拎盒子進青杏居,很快就走了出來,“煩請月娥姑娘帶路。”
兩人走入延府不久,就有一道人影落進青杏居,極快地竄到節南的屋子,雙手對簾里抱拳。
“稟報九公子,赫連家全部遇害,韓唐大人入獄,赫連驊不聽堇大勸阻,半路跑了!堇大猜他可能意欲擊殺出使南頌的大王子。”
王泮林睜開雙眼,寒芒冷現,“大王子大概何時到?”
“應該就在三四日內。”影子一動不動,謹首而立。
“命沿途文心閣弟子盯緊,只要一有赫連驊這個笨蛋的影子就抓人,打暈打殘都無妨,絕不能讓他去送死。”憑一人之力擊殺一國王子,與雞蛋碰石頭有何不同?
王泮林坐起,推開窗,看不到他想看到的人,“幫主呢?”
影子道,“適才瞧見幫主隨懷化郎的侍妾去了對門,可要屬下派人暗中保護幫主?”
王泮林一想就明了,笑嘆,“不必,那是樞密使府邸,不是海煙巷海月樓,不至于光天化日就把她賣了,而她運氣一向好……更何況我也不忍阻她看俊郎。你去吧,找赫連驊要緊。”
影子喏應,縱出。
隨月娥走過延昱的郎將府,又走入延家主宅,節南毫不掩飾自己的“土包子”氣質,眼睛亮燦燦,從好氣派,真氣派,到太氣派,怎么都是氣派就對了。
聽到身后兩個丫頭的竊笑,月娥嚴厲看回去,嚇得她們立刻安靜。
“這宅子不像北方,更不像南方構建,說不上來的廣袤之感,萬分氣派。”節南前面一句是真心話,后面四個字純好玩。
“夫人喜歡關外大漠和樓蘭建筑,公子找畫工造圖時特意囑咐過,所以草地多平屋少,以樓為主,放入好些樓蘭建筑中的圖案。”月娥解釋。
節南恍然大悟,“延夫人的喜好還挺與眾不同。”
“也不是,只不過她是個念舊的人。”月娥說到這兒,指著前方一棟小樓,“那是大人和公子專為夫人造的書樓,給夫人做女紅,抄佛經,閣臺喝茶賞景。”
“夫人可有什么忌諱嗎?就是不愛聽的話,不能吃的東西,這些的。月娥姑娘提醒我一下,免得等會兒說錯話。”節南發現,這位夫人很幸福,被丈夫兒子疼在心里。
“夫人是我見過的最慈祥的人了,六姑娘只管放心說話。”月娥跨過小樓高高的門檻,招來一個小丫頭,讓她上樓通報。
很快,小丫頭跑下樓來,“夫人一人在西閣臺分茶,請月娥姐姐快帶六姑娘上去,正好幫她品一品。”
月娥往樓上走,對節南道,“六姑娘不用拘謹了吧?”
節南笑而不答。
兩人上了二樓,穿出偏廳,來到西閣臺。
夕陽荼火,織霞延展,連起了這片閣臺,望出去無限絢爛。
節南瞧見一位身著素藍羅錦的夫人跪坐在氈毯上,正擺出兩只造型特別的茶碗。
大概聽到了她們的腳步聲,那夫人抬起頭來。圓月盤的臉,瞇笑雙眼,鼻頭圓,嘴倒是小巧,但讓發福的臉型一襯,沒法說好不好看。跪坐的身段看似不高,也發福了。
與節南想象得大相徑庭,與延昱高俊的外表全然不似,但確實如月娥所描繪,是一位看著很慈祥的夫人,中年發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