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支疾箭!
節南聽風,往旁邊翻了兩圈,就看到那些箭釘入地面,出響尾蛇一般的絲絲鈴響。周圍有吉平等多名灰兔,正與劫持崔玉真的大漢們纏斗在一處。
她認識這種箭,蜻螭一撐,蹬蹬蹬就往后退,同時叱喝,“箭放毒煙!快走——”
一聲走還沒收尾,就見這些箭爆出褚色煙,迅彌漫成一片霧。
節南本已在霧圈外,但不見吉平他們出來,心道不妙。她想都不想,掏藥瓶子撿一顆吞了,扔給王泮林。
“白色。一顆。”
不待再看,她以袖子掩口鼻,沖回煙里去拉人。這煙劇毒,嗅多了性命難保,她知道,因為這是神弓門造箭。
這種毒的萃取方式在金利投靠大今時即被師父毀去,所以剩余的箭枝讓金利當寶貝一樣藏了起來,節南卻想不到會在佛門清靜地碰上。
這也讓節南馬上想到金利沉香。那女人上回在海煙巷吃了她的大虧,半個月聲息全無,還以為正盤算著報復她呢,結果卻是劫持崔玉真?這屬于哪門子謀略?聲東擊西?敲邊震鼓?殺雞儆猴?如果不是金利沉香的動作,長白幫自己搞出來的,這毒箭卻從何處來?
“這里。”煙里一道黃影,從頭到腳覆一片紗,腳踩一個痛哼的人。
蜻螭輕振,節南無懼上前,隱隱看出黃影踩得那人戴著兔面,不好分辨是吉平還是文心閣其他弟子,卻能分辨黃影的邪氣,“你是什么人?”
“我?”聲音雌雄難辨,“來警告你的人。”
“警告什么?”節南就算心里戒備,面上仍很淡定。
“警告你別擋我們的路,立刻解散兔幫,有多遠滾多遠,要是再讓我們看到一張兔子面具,就會落得如此下場——”黃影一蹲一立,手中多一把金刀,一張灰兔面具,鮮血從兔面往下滴答,腳下的人已經安靜,“見一個,宰一個,不論男女老少。”
節南怒嘯,出手不猶豫不收斂,使出“蜻螭龍吟叱九天,無相無形生碧海,三魂七魄滅輪回”的螭龍三變,瞬間卷起滾滾濃煙,殺氣無孔不入,往黃影襲去。
黃影本身功夫絕不弱,也沒將一個戴著兔子面具的女子放在眼里,蜻螭未到之前,還哈哈笑,“女人膽子倒不,也不打聽打聽老夫的名號,就敢——”
忽然住嘴,竟看不清對方的劍在哪里,只有一面青芒朝自己壓來,逼得他不得不往旁邊閃。然而,一道月光兇狠揮來,他縱到半空,又讓朵朵飛來的劍回地面。青芒,月光,劍花,如此周而復始,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快得令黃影咋舌。
橫行黑道數十年,幾曾見過這種劍招,似無幻化卻看不到劍,似能防住卻無力反擊,人分明在他面前轉來轉去,他卻怎么也抓不到,反而讓這一道道的青光,割得衣服破皮膚裂,血痕猙獰散布。
好不容易抓了個空隙,他跳出劍光,就地打滾捉起自己的關月大刀,卻現除了變薄的煙色,眼前并無一人。他哪里還笑得出來,原本以為用不上兵器,這會兒拿在手上也不敢再大意,左揮右掃前后切,自以為防得滴水不漏。
“娘兒們有些道道,怪不得能領一幫漢子,不過終究力氣不濟,光蹦得快有個鳥用!老子——”忽然脖頸后面豎寒毛,猛地轉頭瞧。
“這里。”
黃衣人聽到腦后一聲冷冰冰的沙音,連忙扭回頭,驚見那兔牙暴前血紅兔唇的女子,不知何時落在他的大刀上。他腦中尚且空白,那女子就點刀躍起,一劍刺向他的咽喉。
這一式,是他唯一看清的劍式,看得清,卻躲不過。太快,快得連一眨眼的工夫都不到,喉頭就被釘住了。眼珠子往下轉,這回甚至看清了劍身上的蜻蜓翅膀紋。
“蜻——”
完此生最后一個字,黃衣人站著,咽氣。
煙散去,中毒的香客們在地上呻吟,看到沾著一身血的節南,嚇得直哆嗦,節南也顧不上,只是極快掃過附近每一處,想找到方才被黃衣人刺中的灰兔。
“這里。”王泮林清朗的聲音響起。
節南循聲找見了王泮林。他正蹲在那名灰兔身旁,撕開灰兔的衣衫,查看得是胸口。
節南的心直往下沉,邁不開步子。
師父死的那夜,還有平日像家人那般親近的一批門人,一個個在她眼前被殺,那種撕心裂肺之痛,以及對自己無力之恨,她誓再也不會經歷一回。故而,她和柒相依為命,不結親不交故,很看淡情誼,不會挽留她們喜歡的人,也不想成為彼此的牽念。生離。總好過死別
兔幫本來是王泮林的兒戲,人手都是他找來充門面的,但她這日,看到黃衣人一刀下去,愈合的傷口頓時撕裂。王泮林制作的兔面每一張不同,她未必認識面具下的每個人,卻認識這張屬于吉平。吉平救過她,幫過她,不知幾時起開始稱她幫主,是個誠實忠義的好漢子。
王泮林喂了吉平什么,又讓沒有吸到毒煙的灰兔在吉平胸膛戳戳點點,最后灰兔們將吉平抬走。節南遠遠看著這一切,一動不動,直到王泮林走上前來,將她揪住衣袖的十指一根根揉展。
“吉平?”她咬牙,眼底泛紅。
王泮林點頭,聲音輕和,“傷得很重,但會活下來,我已經吩咐他們直接送去給柒治。”
柒,是一尊除了絕朱和不可抑制失憶癥之類的怪病,其他毛病基本能治的大地福娃。
“柒喜歡亂跑,可能不在青杏居!”節南起急,“我趕回去,萬一——”
王泮林捉了節南的手腕,“柒在十二那兒學做菜,這幾日都吃過晚膳才離開十二的居所。”
因為擔心吉平,節南也就沒對柒和十二之間有任何深想,“那我們趕緊回你家。”
“吉平完全失去意識之前,給了我這個。”王泮林拋給節南一樣物什,往撐著關月刀不肯倒的黃衣人走去,扯下他那身褐紗,“你來瞧瞧,可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