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熟悉“親切”的男聲。
節南一驚,看到崔衍知一身云錦衫但立拱門外邊,立即漾開甜笑,“姐夫也來了?許久不見!”
崔衍知太習慣這姑娘的頑性,“不見六日罷了,哪有許久。今日你表姐成親,父親特讓我來道喜,母親也備了賀禮,請你代我母親祝趙大姑娘百年好合。”
節南應下,卻見崔衍知欲言又止,就問,“還有什么話要我轉達?”
“不是……”崔衍知沉吟,然后從袖中掏出一封信,捏緊在手中,“玉真非要我帶給你,可是……”轉頭看看四周,往一棵樹后跨兩步,顯然不想讓人瞧見。
節南隨崔衍知來到樹下,“可是你不想交給我,怕你六妹請我幫忙,我會義無反顧,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崔衍知急道,“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節南抱臂,一副壞丫頭的嘴臉,“昨晚你母親讓我保密,否則我姑丈升官變貶職,而我要是聽話,今后自會安排好處給我給趙府。別人不知道,姐夫卻知道,我就是跟霸王爹頂牛角長大的,從來不受威脅。當然,我一時敷衍了你娘,事后說話不算數卻也不懂臉紅。”
崔衍知稍怔,隨即苦笑,“母親也是心里慌張才會說話不妥當。朝廷用官皆憑考績,不憑個人喜好。父親身為宰相,自會以身作則,不可能任意升貶官員。我可以向你保證,崔家絕不仗勢欺人。”
節南也就嘴上說說,“看姐夫如何為官,就知崔相大人如何為官,你母親當真是心慌意亂了吧。”
崔衍知放松神情,“自從六妹鬧出這事,母親食難下咽寢難眠,還犯了頭疼的舊疾……六娘,不瞞你說,這信我已看過。多半知道會如此,六妹信上并未提及那人,只請你去別莊陪她小住幾日。”
節南自知去不了,但也不先提,“你不想我去。”
崔衍知嘆口氣,“確實不想,可又不能不幫她轉交給你,怕她氣急攻心,做出對父母大不孝的決絕傻事來。”
節南心想畢竟是崔家事,外人難論哪一方對錯,聰明得問,“你想我如何做?”
崔衍知暗道節南聰慧,說道,“請你修書一封,幫我們勸玉真。那人因受烏明的案子牽連,已經革職削官,今后朝廷永不錄用。本就是不相配的緣分,如今就更不可能在一起。且不說父母之命,我這個當兄長的,也不愿妹妹跟人過苦日子。”
節南還是出事后頭回聽說孟元的消息,詫異道,“孟元與烏明是同伙?”
崔衍知搖頭,“那倒不是,但他在北都兵敗之后的幾年,經歷有些不清不楚,不能完全擺脫細作之嫌,因此吏部將其革職。”
節南敢說,“你當真沒有以公報私?”
崔衍知劍眉豎起,“怎會!他與六妹的當年事,我絲毫不知情,還是這回他被革職之后,六妹同父親求情,跟母親鬧將起來,我才得知過往。想不到六妹那般糊涂,還好希孟他——”
節南還真不愿聽下去,“姐夫打住,別隨便替王七郎慶幸。我想,必死無疑和未婚妻變心就能活命,這兩條路之間選一條,王七郎一定會選后者。”
崔衍知感覺莫名不知所謂。
節南卻不給崔衍知解惑的機會,接著道,“我可以寫回信,不過這時候誰往回勸她都沒用,反而讓她覺得沒一個人站她那邊,就可能不顧一切走上絕路。依我說,我就假裝安撫她,暗示我會幫忙,先把她哄得好好吃飯睡覺,將身體養好了,才經得起你們折騰。”
崔衍知看了節南好一會兒,神情陰晴難料。
然而,節南心中有數,“姐夫覺著我過份?”
崔衍知張口,半晌吐了一句,“我以為你和玉真是好友。”
節南好笑,繼趙雪蘭之后,又來一個論友情的,“讓姐夫失望,我只是玉真姑娘的伴讀之一,平常說說笑笑很聊得來,但要說到交心,大概得怪相處的時日太短。”
崔衍知讓節南冷淡的話語弄得心情突黯,“你不愧是桑大天的女兒。”
這話當然不是夸她,可節南笑瞇瞇,心情完全沒有變化,“桑大天的女兒無情無義,為非作歹,不論曲直,喜新厭舊,沒心沒肺,你才知道啊。”
崔衍知眼前晃著節南那張嘻笑的臉,一時之間竟冒出“真率性瀟灑”這樣的念頭,下一瞬就恨不得敲開自己腦袋,“罷了,既然你與玉真說不上交心,也不用你回信了。”
節南淡然看崔衍知走出樹后,眼里無溫。
人們多喜歡自以為是。她不當崔玉真是朋友,提議欺哄,就認為她無情冷血,替崔玉真叫屈。她要是當崔玉真是朋友,幫著私奔,恐怕他們又要認為她居心叵測,貪圖崔氏高門。
哪知節南才走出一步,崔衍知居然再走了回來,將手里的信往她面前一送,“隨你怎么回信吧。”
節南哼笑,“崔大人翻來覆去改主意,累是不累?”
崔衍知氣道,“不管你當不當玉真好友,玉真卻當你好友。這些年她強顏歡笑,身邊好似從來不缺熱鬧,其實她從未對任何人敞開心扉,你是唯一一個。”
“哦,她讓我知道了她的心事,我就應該努力回報?不管我是不是情愿知道她的心事?也不管我是不是替王七郎不值?崔大人,我自問不欠你的,更不欠你們崔家的,而我做事就憑自我喜好,性格使然,老天爺也別想來糾我的對錯。還有,到底誰定得規矩,人當我朋友,我就要當人朋友?”奇了怪了,她看上去像到處喊姐姐妹妹的人嗎?
崔衍知聽出一點,“你替王希孟不值?”
節南挑眉,笑細了眼,讓人看不清她眸里的情緒,“沒辦法,誰讓我喜歡呢。”
崔衍知心堵氣悶,卻聽到幾雙腳步由遠而近。
節南也聽得分明,忙不迭站站開,偏眼瞧見桑浣領著一串丫環們走出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