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發生在皇城的宮變,給整個汴梁城帶來些許肅殺的氣氛,但城池那么大,因為被白寧刻意控制在有限的范圍里,所造成的影響局便是小了許多,或許甚至不會有人知道在今天有這么幾千人在這座巨大的城市里消失了。
晚夏的夜很靜謐,皇城宮門在夜里悄悄打開,一輛輛馬車滾動著沉重的車轅向城外駛去,晃動間,暗紅的血漬順著車架子往下一滴滴的蔓延,流淌一路。
城外西郊二十里的山坳間偶爾螢火點點,在微風里招搖,道路盡頭一條火蛇移動過來,叢叢火把下,數十輛馬車靠近山坳的位置,一名小宦官甩著浮塵跳下車輦,對山坳守著的人說起來了話。
“坑的挖在里面了吧....嘖嘖....這些人干什么不好,非得吃飽撐的跟著魏賊造反....嘖嘖....”
“....山里濕冷,不要說廢話,趕緊動手把他們這群糊涂鬼埋了。”
隨后,過來上百人將數十輛馬車的廂門打開,一股嗆人的血腥味直沖鼻子,有幾只蠅蟲來去的飛著,里面是一張巨大的白布卷裹著,鼓鼓囊囊塞滿了凹凸不平的東西,上面斑斑點點滲出不少血跡。
一張張碩大、包裹圓的東西與白布一起被扯下來,摔在地上,暗紅的液體立刻滲透了泥土,之后便被十多人奮力的拖著,拉進了山坳,兩炷香之后,里面響起了鏟土的聲音.......
汴梁城,白府。
風帶著微冷的寒意從敞開的窗戶吹進書房,燈火搖曳著,案桌上的一本古樸的書籍無聲的翻了翻幾頁,案桌后坐著的人影盯著那本武功秘籍看了好一會兒,上面的武功他看過了,終于知道魏忠賢的功力大進,除了那把天怒劍有種神奇的作用外,這部武功自身也會因為憤怒來沖破最后一層,可惜此時的魏忠賢才二十多歲,若是真實歷史那位年過半百的九千歲,白寧這點謀劃還真不一定瞞過對方。
站在窗前,外面的云很厚,沒有一點星光。風吹過來時,銀絲在肩上拂動,沒多久外面響起腳步聲,門響了兩下。
“進來....”白寧側過臉看了看門外,曹少卿走了進來。
那邊,身影站定,拱手道:“督主,剛剛宮里的曹震淳送來消息,陛下遣人去喧蔡京明日入宮面圣。”
“那小宦官在何處?”
“那宦官也是咱們的人,接到陛下的旨意后就先去了曹公公那里匯報,再傳過來的,在等督主的意思.....”
白寧的視線在對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又轉回去繼續看厚厚的陰云,手指有規律的在窗框敲著,旋即,食指懸著停了下來,“.....本督的意思,你們啊,那點心思怕是串通好了吧,讓那小宦官去通知蔡京吧,這點事上不要阻攔,眼下的一點權力沒有必要去掙個你死我活了,今晚我們立即啟程,夫人他們大概已經走出很遠了,得加快腳步追上才是......”
他的話語有點偏,并沒有直接回答曹少卿。
不過那邊也不是一根筋的人,從話里尋到一絲答案后,便是不再多嘴說下去。身影準備離開時,遲疑了下,又正身道:“督主,徹查西廠后,那個叫無垢的假姑娘還沒死,在地牢找到時,渾身是傷,不過都不是致命的。”
“那姑娘啊....”白寧此時才想起來還有這么一號人物,原本以為魏忠賢會惱羞成怒將她殺了,卻是沒想到還活著,這倒是讓他有點驚訝。
但隨后,他還是給出了安排,“送到東廠來吧,做做雜物也是可以的,卸磨殺驢這種事,本督還不屑去做。將桌上的那本秘籍一起帶走,括印幾份,你們幾個都學學,對了,給高沐恩也去一份,這次里面,他的功勞最大。”
白寧說完這些,朝對方做了一個揮退的手勢。事實上,他不是對這些事有多大的興趣,心中擔憂的依舊是北方糜爛的局勢,過去后,第一步該做什么,第二步又該做些什么,都必須要在去之前想好才行。
曹少卿離開后,風一陣陣的吹過來,久了就感覺有些冷嗖嗖。然后,小晨子過來在門外稟報:“督主,外面有人求見,說有事要與督主說。”
“誰?”
“好像是上次見過的鄭彪。”
“讓他進來。”
高大的身影在門推開之際閃了進來,眉上的陰陽魚舒展開,便是拱手:“鄭彪拜見提督大人當面。”
“不用那么濃重。”白寧揮揮手,坐回椅上。“過來有什么事?”
“關于我師弟金毒異的....他...不可靠,心里已另有打算了。”鄭彪如實說道。
他的話令白寧皺了皺眉頭,“也就是說,你是來舉報你師弟的....對吧?”
那邊,單膝跪著的身影便是點點頭。
“通知海大福.....盯死他。”
這個時間段慢慢過去,到了后半夜,東緝事廠內,兩道人影立在陰影中遙望儲藏賬冊的小樓,寧靜中,彼此之間也在小聲的交流著。
“......師兄輕功不如我,還是我上去一趟,到時麻煩師兄在樓下替我守著片刻。”
“好....你去就是,我給你守著。”
黑暗里,看不見對方的表情。金毒異點點頭,然后倆人趁著巡邏番子交接的空當穿行過去,他的身影順著連連踩踏翻越而上,一眨眼溜進了屋里。
過的片刻,鄭彪面對著某個地方比了比手勢,一個人影忽然跳出來,手上的銅鑼陡然間響起,大喊:“有賊人——”“抓賊啊——”整個東廠忽地一下炸開,撕裂了沉寂的夜空。
小樓上,緊閉的木窗也在此時粉碎,木屑朝外掉落,一個身影竄出來踩著木欄桿,一蹬,整個人飛躍而起,遠遠的落在校場上,疾奔,隨后沖向墻壁,順手打翻了幾名持弓箭的番子,直接翻墻而出,沒入了黑夜。
小樓下,鄭彪放下虎頭錘,坐在地上,對著黑暗里說道:“看吧.....用腳趾頭也能想到他會賣我,叫我過來,無非就是幫他拖住你們的,上次在杭州的時候,我就該早點看出來的。”
“這次你做的對。”陰影中,寬胖的海大福笑瞇瞇的走出來,看著已經身影脫離視線的方向:“放心....咱家已經替你報仇了,他以為逃離東廠越遠越安全?且不知那本賬冊不僅僅是假的,上面書頁都灑有劇毒粉末,那是誰碰誰死的。”
鄭彪沉默了。
“此次北上,你就去跟著督主吧。”海大福像是解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轉身回去休息。
他頭頂的天,開始有些發亮了,同一片天下,城中有人持著拜帖衣冠楚楚,信心百倍的敲響了相府的大門。
“在下秦檜,特來拜見蔡相。”文士遞上了拜帖。
那房門看了一眼,又還給他,搖搖頭道:“這位先生,家里主人一早便入宮面圣了,你來的不是時候,改日再來吧。”
“原來如此,有勞了。”秦檜謙虛的回了一禮,眼神中不免有些失望。
回去的路上,他便看見一隊隊鮮衣怒甲錦衣衛、番子護著車馬出現在街道,如一條長蛇從他眼前過去。
太陽漸漸出來了,照射在人世窄道上,左道相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