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喆珂臉色一白,眼眶微紅,當即脫口道:
“可能得配合功法的修煉,才看得見效果!”
她粉唇之上殘留著淺淺的牙印。
“……也許吧。”樓成語氣略顯飄忽地回答。
如果金丹未出現異變,沒有擴散至“全身”,那憑九字訣集齊后對它的掌控,自己立刻就可以從容“消化”,藉此更上層樓,但現在,產生反噬后遺癥的時候,自己壓根兒無法感應到“金丹”,更別提控制和掌握,而能控制和掌握的時候,又處在收縮的、旋轉的平衡狀態,內部稍有變化,立刻解體,完全做不了一點操作。
那因“九字訣”湊齊而浮現的完整功法正是龍虎真人的秘籍,包含了葛輝缺少的部分,若是自己從頭修煉,一步步按照法門前行,確實有一定可能在這個過程中,逐漸加深聯系和掌控,于交匯成丹時徹底將這龍虎真人的“遺物”打下烙印,納入體系,真正據為己有,不再產生反噬,可問題在于,目前的自己根髓已然異化,還勁抱力成為了本能,再也無法逆轉,改變道路不過是鏡花水月。
唯一的希望就是糅合修真與武道這件事情有突破性收獲,但喬治等人要想平衡成丹,就算爆發了潛力,脫了胎,換了骨,沒一年工夫也絕無可能,甚至正常來說,以他們的資質,三年五年都未必看得見希望,十年八年蹉跎理所當然。
至于那些有天賦的人,誰又會選擇一條目前屬于初創還看不清未來的道路?
更為重要的是,哪怕修真和武道的糅合確實獲得了成功,解決自身后遺癥也并非絕對能行,失望的概率或許更大!
念頭紛呈間,施老頭走了過來,拍了拍樓成的肩膀:
“哭喪著個臉做什么?當初老頭子我知道命不久矣,一樣淡定!”
“走吧,為師領你去見位前輩,讓他幫你看看。”
我沒哭喪著臉啊!我沒那么脆弱!頂多就是表情比較僵硬……樓成下意識想要反駁,可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能說出。
嚴喆珂快步趕上,主動伸出纖細柔軟的手,堅定地握住了他的掌,與他并肩跟在施老頭身后。
他們出了基地,被專車送至最近的軍用機場,經過幾個小時的跋涉,抵達了天空灰蒙蒙的帝都。
乘車七拐八繞,他們來到了一座幽靜的四合院外。
“咳,你們等下喊梅老前輩。”施老頭難得地收起不正經,很是認真地叮囑。
“梅老?‘大宗師’梅老?”嚴喆珂詫異反問,幽黑漂亮的眸子里浮現出幾分喜意。
梅老?珂珂提過的那位禁忌強者?華國目前僅存的那位禁忌強者?樓成心中一動,重又燃起了希望。
施老頭吧嗒了下嘴唇,點了點頭:
“嗯。”
說完,他一馬當先,推門而入,這里沒有重重守護,宛若真正的市井人家。
但樓成注意到,如今時值一月,嚴冬正隆,萬物凋敝,而這座四合院內,綠草滋長,繁花似錦,仿佛顛倒了四季。
“都是不抗寒的普通品種……”嚴喆珂了一句。
樓成剛想回應,已看見了前方石桌旁的身影,他穿著灰色中山服,一頭銀發泛著淺淺黑意,整齊往后豎著,正拿起茶壺,悠然往面前的四個紫砂小杯倒著濃香撲鼻的棕黃水液。
這位老者眉毛很長,幾乎快要躥出臉龐,五官普普通通,似乎隨處可見,唯有眼眸深處,仿佛藏著另一片天地,同樣的四合院,同樣的布置,但不見繁花不見草,蒼茫而寂寥。
“梅老,這是我不肖弟子樓成,這是蜀山齋紀老頭的外孫女,姓嚴,嚴丫頭。”施建國同志持晚輩禮道。
光從面相看,他可比梅老滄桑不少!
“江湖代有人才出啊,兩位小朋友,坐吧。”梅老指了指對面的石凳,笑容柔和,無有睥睨。
“謝梅老前輩。”樓成和嚴喆珂莊重行禮,分別坐下。
“手。”梅老微笑望向樓成。
樓成探出左手,支于石桌。
梅老伸掌,以一根食指搭在他的脈門,半閉起眼睛,狀似沉思。
而樓成只覺身體如被春風拂過,說不盡的舒服,就連洶涌而來的“灼燒”,好像都沒那么難受了。
半響之后,在施老頭和嚴喆珂期待的目光里,梅老睜開了雙眸,深深看了樓成一眼,緩緩說道:
“外力無用,唯靠自身。”
“是,前輩。”樓成覺得自己擠出的笑容是那樣苦澀,而嚴喆珂和施老頭的眼神逐漸黯淡,再次陷入了沉默。
梅老不再多言,端起茶杯,拂蓋抿了一口,表示送客,樓成三人一路無言地出了四合院,登上了轎車,沒有目的般任由司機往前開著。
過了一陣,施老頭咳嗽了兩聲道:
“梅老又不是醫生,不用太在意他的說法,而且你小子好歹還有靠自身的希望,你知道他當初是怎么對為師說的嗎?只有一個字,‘拖’!”
“聽明白了嗎?就是吊著命,等老天開眼!”
樓成吸了口氣,緩緩吐出道:
“師父,我知道,我沒有放棄。”
說完,他短暫沉默,側頭看向嚴喆珂,眸光內斂,語氣平靜地開口:
“就算,嗯,就算真的不能好,我這段時間數據搜集做得不錯,將來肯定能弄出屬于自己的打法,即使,即使上不了擂臺,也有自保之力……”
說到這里,他提起嘴角,笑了笑道:
“而且憑我這身本事,開個武道館,也能賺不少,說不定還可以往‘女性美顏班’‘女性養身班’發展。”
“嗯!”嚴喆珂重重點頭。
她伸出右手,握住樓成的左掌,與他十指交扣,緊緊交扣。
幾天后,當嚴喆珂已在康城投入緊張而忙碌的學習時,樓成卻無所事事般待在家里,除了錘煉和交流,時常發呆。
這日上午十點多,他忽然收到了一條短信,來自銀行:
“您尾號XXXX的儲蓄卡賬戶1月15日10點25分轉賬收入1200000.00元,活期余額8162328.65元……”
這是龍虎俱樂部給予的月薪,因是年底,將差額四十萬補足,共一百二十萬,加上原本,已有八百萬出頭——因為余額不少,銀行一直有找他辦各種業務,可都被暫時不想見外人的他推掉了。
看著這一大串數字,樓成莫名沉默,過了十幾分鐘,他給嚴喆珂發去條消息:
“珂珂,我想和龍虎解約……”
“啊?為什么呀?”嚴喆珂“一臉茫然”。
樓成手指停頓片刻后按動道:
“總覺得虧欠龍虎,我什么都沒為他們做,反倒受了很大恩惠,現在每個月還領著這么多薪水,嗯,受之有愧吧,能幫他們省一點是省一點,我有手有腳,現在存款也不少,不怕找不到收入不錯的的事情……將來我要是恢復了,再重新簽約就是。”
“意外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的,都得承擔風險……”嚴喆珂沉吟了下回復,“既然你覺得心理不安,那就去做吧。”
“好。”樓成低下頭,看著身上那套買了好幾年的龍虎俱樂部藏青色武道服,目光一時失焦。
好一會兒后,他調出通訊錄,找到“龍王”的號碼,打了過去。
聽了十幾秒的鈴聲,陳其燾威嚴的嗓音響了起來:
“喂?”
“前輩,之前‘列’字訣的事情,真是麻煩您了,晚輩一直記在心里,感激不盡。”樓成先做道謝。
“小事一樁。”龍王語氣不見波瀾地回答。
樓成望著窗外藍天白云,沉下心神開口:
“前輩,我想和龍虎解約。”
“為什么?”龍王言簡意賅地反問。
“晚輩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好,一直白拿龍虎的錢,心里很愧疚,很負擔。”樓成怕龍王拒絕,早已想好說辭,“我想以最好的狀態去博那一線希望。”
“沒侮辱武者這兩個字。”陳其燾簡短評價,“讓你的律師和俱樂部聯系吧。”
沒等樓成再言,他威嚴又道:
“之前拿的就算意外補償,不用考慮退回了,等你好了,再過來簽約。”
“是,前輩。”樓成只覺自己輕松了一些。
三天后,周一晚上,嚴喆珂邊整理報告,邊與樓成聊天,突然收到了“污彤”李憐彤發來的消息:
“珂珂,你家那口子怎么了?微博都炸了!”
“什么情況?”嚴喆珂很是茫然,隨手點開APP,刷了一下,發現一條又一條與樓成相關的熱門:
“突發!武道家協會內部人士證實,龍虎俱樂部已注銷了和樓成的備案合同!”
“龍虎與樓成解約究竟為何?”
“一代天驕就此隕落?”
“樓成的問題比預想更嚴重?”
“是重傷難愈,還是再無潛力?”
“流星般躥升,又流星般墜落?”
“龍虎俱樂部‘外事組’回復‘不方便多說’,只透露是樓成主動提議,不占龍虎便宜。”
這個消息一下爆開,震驚了世人,誰人也沒想到事情會惡化到這種程度。
此時此刻,樓成也收到了不少朋友的問候和來自記者的“騷擾”電話,發現了事情的傳播。
他下意識點開自家論壇,看見了一片兵荒馬亂:
“怎么辦?我好慌!”
“小長夜小長夜,快找學姐問問,偶像到底怎么了?”
“55555,學姐沒回我……”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到底發生了什么?樓成的傷這么嚴重?連預備組都待不下去?”
關心、擔憂、驚訝、難過等情緒透過文字,溢于言表,樓成怔怔看著,接到了嚴喆珂的越洋電話。
“橙子,別理那些記者,他們都喜歡危言聳聽,唯恐天下不亂!”女孩急切寬慰道。
樓成右手握拳,杵了杵嘴巴:
“珂珂,我知道的,你放心。”
他吸了口氣再道:
“我打算發條微博,給大家一個解釋。”
“不用啦!”嚴喆珂慌忙阻止。
把自身傷口扯開,血淋淋地展現給眾人,將心底驕傲拋去,承認自己虛弱,對橙子來說,那是何等的殘忍!
她念頭電轉,眼眸上看道:“我私下給一聲就行了,不用你解釋!”
樓成搖了搖頭,沉聲說道:
“我看得見他們真心誠意的喜歡,在這個時候,我不想辜負這種感情……不想連交代都不和他們交代一聲,這或許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他們做的……”
感覺橙子心意甚堅,嚴喆珂一陣默然:
“好吧,那,那你稍微委婉點。”
“嗯。”樓成掛斷了電話,點開了微博,沉下眼眸,在那空白的框里打了又刪,刪了又打。
幾分鐘后,大家看見了他的回應:
“雖然,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還是不得不承認,也許,也許很久很久才能回來,也許只能說聲再見。”
點完“發送”,樓成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軟軟向后一靠,依住了沙發背部。
他的雙眼隨之閉上,隔斷了光明,看見了黑暗。
米國康城,刷出了這條新微博的嚴喆珂,猛地伸手捂住了嘴巴,美麗的眼眸無聲流淌著晶瑩的水滴。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