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有人會提出一個疑問,那些強征來的女子就這么愿意為清廷效命么?連貞操都舍棄了,她們甘心么?
錢青健知道,她們當然不甘心,但是她們一家老小的命都在官府里捏著,她們不敢不從。
康熙給瑞棟的指示是放長線釣大魚,腐蝕了幾個天地會的骨干,不要急于攤牌,不必讓他們即刻反水,要逐漸加深對他們的控制。
既然目前還不知道像賈金刀一樣悍勇的高手還有多少,就需要慢慢調查,詳細摸底,務求萬事俱備,然后一舉聚殲。
于是青木堂經過酒色考驗,又新納了幾名反清義士,連帶著義士們的“妹妹”和“表妹”,也被風際中、賈老六等人娶回了銀杏胡同,為此賈金刀還大操大辦了三日酒席。
錢青健對此洞若觀火,卻當做什么都不知道,只當成一場游戲來玩,玩到最后,再讓所有玩家大吃一驚——哦,原來大家都是白忙活一場——這多少是件有趣的事情。
這一天,錢青健正在院落一顆柳樹下品茗讀書,武魂中看見賈金刀來到了獨院外面,還帶了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書生。已知來人是天地會的總舵主陳近南,便先說道:“陳總舵主,進來吧。”
陳近南聞言心頭一凜,暗道:“此人果有過人之能,賈金刀所言應該不虛。”
進了院門,陳近南首先開口:“天地會陳永華冒昧拜見高人,還請高人見諒。”
賈金刀隨即致歉:“實在對不住了大兄弟,我天地會有會規嚴厲,我不得不告訴總舵主那天的實情。”
錢青健把手一擺,笑道:“我已經知道了,這沒什么,陳總舵主也別這么客氣,這里沒什么高人矮人的,既然看得起我這個閑人,就過來喝杯茶吧。”
陳近南微微側身;“金刀你先出去。”隨后走到圓木茶幾旁邊的另一個樹墩坐下,道;“不敢請教,高人如何稱呼?”
錢青健笑道;“名字就不必問了,我不過是閑云野鶴而已,陳總舵主直說來意即可。”
陳近南正身抱拳為禮,說道:“永華此來,一是為了致謝,感謝高人助我青木堂弟兄斬殺鰲拜;二是想求教一下高人對反清復明大業的高見。”
錢青健淡然道:“鰲拜是賈金刀殺的,不必謝我。我也沒有什么高見,反清復明是你們的事情,大致與我無關,因為我只反清,不復明。還有,別再高人高人的稱呼了,我個頭跟你差不多,咱們都是高人,何必掛在嘴上?”
陳近南聞言一呆,早在他剛到銀杏胡同的時候,賈金刀就向他做出了全面的匯報,也曾提及這位高人的反清不復明的理念,但是他總認為這書生不過是說笑罷了,既然反清,不復明怎么能行呢?
古人行事,最講究一個名正言順,
當下試探問道:“先生請恕永華愚魯,先生所言反清不復明,莫非是先生自己想要做皇帝么?”
錢青健不屑笑道:“皇帝?當皇帝真的很有趣么?又要防備臣子野心篡位,又要防止宗族兄弟鬩墻,還要鎮壓遍布四處的反對勢力。回到后宮,看見的只是一個個被權勢壓迫堆出假笑的女人,朝堂臨政,看不見的是后宮女人之間的血腥傾軋。生了兒女,女兒被人哄著騙著得不到半點真心呵護,兒子們又為了爭奪皇位拼個你死我活。到死不得天倫之樂,這就是皇帝的宿命,誰愛當誰當,反正我是看不上這個位子。”
陳近南當然不是很了解帝王的生活,但他畢竟飽讀詩書,便也覺得錢青健所言不虛,只是如此一來,他就更加疑惑了,問道;“既然先生不想當皇帝,那么推翻了滿清之后,這江山由誰來坐?”
錢青健道;“難道你天生就愿意為人當牛做馬么?為什么一定要找出一個皇帝來騎在黎民眾生的頭上作威作福呢?有荒淫無道者,如商紂、隋煬、宋徽、明武這樣的昏君,他們的存在就是天下百姓的噩夢,要這樣的皇帝做什么?就算偶爾出現一兩個能夠勤政克己的,如同崇禎皇帝那樣的蠢材,不懂得知人善任,照樣搞得天下民不聊生。我且問你,扶植一個漢人皇帝去禍害天下百姓,難道就是你天地會奮斗的目標么?”
陳近南不禁語塞,半晌才道:“我們當然要扶植一個明君……”
錢青健果斷打斷了陳近南:“明君是你想扶持就能出現的么?別的不說,我就問你陳總舵主,你覺得你有統治天下萬民的才能么?”
陳近南連連搖頭,道:“永華萬萬沒有這個才能,也絕沒有這個非分之想。”
“呵呵……”錢青健冷笑道;“難道說你上面的主子鄭經或者是他的兩個兒子鄭克臧,鄭克塽就是明君的材料么?”
話說此際錢青健和陳近南會晤之日,鄭芝龍固然已經死去,就是鄭芝龍的兒子鄭成功也已經死了十年了,臺灣的政權由鄭經繼承,鄭經原本就是貪淫好色之徒,曾與乳母私通,在幾次攻打清國慘敗之后志氣消沉,近年來只知道沉湎于酒色,不問政事。
鄭經的兩個兒子鄭克臧和鄭克塽也不成器,前者平庸懦弱,后者紈绔囂張,均無一方諸侯之才,更不要說坐鎮天下統帥萬民了。
陳近南怎會不知這其中的尷尬,只是他早年被鄭成功所器重,與鄭成功、萬云龍等人親手締造了天地會,苦苦經營了二十多年,早已經在心底烙下了為鄭家盡忠的信念,管他鄭經荒淫也好,無能也罷,總是不能對不起國姓爺的一番賞識栽培之恩。
他既然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什么人,就感到錢青健的質問無法應對,沉吟片刻才道:“先生此言甚為有理,只是這俗話說鳥無頭不飛,人物頭不行,不論任何群體還是家國,總該有個領頭人約束管理才對吧?不然這天下萬民各行其是,豈不是亂成了一團糟?”
“這話說得好。”錢青健第一次首肯了陳近南的觀點,“所以我認為最理想的世界應該是,找出一個乃至多個人民公仆出來,讓他們甘心情愿的做天下黎民的仆人,當牛做馬一樣的為人民服務,而不是騎在人民的頭上當老爺!”
“人民?人民公仆?”陳近南反復念叨著這兩個新穎的詞匯,旋即問道:“這可能么?”
錢青健笑道:“為什么不能?只要人民公仆稍有凌駕于人民之上的想法,就像宰牛殺馬一樣的宰了他就是了!”
陳近南疑惑道;“這恐怕行不通吧?既然某人可以凌駕于人民之上,那么他必定掌握著不可撼動的權力,又有誰能夠宰殺這樣的人民公仆呢?”
錢青健哈哈一笑,而后昂然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