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天香樓后院,楊若晴和駱風棠的專屬別院,這些年來來回回經過縣城,在酒樓落腳的地方。
此刻,這個小別院自然是用來給大志,小喬,以及妮妮落腳。
夜,有點深了。
小喬披著外衣,來到外間的書房,果真看到大志還伏案在桌,正在奮筆疾書。
“時候不早了,明日到家了再看書寫字可好?”小喬來到大志身后,將搭在臂彎里的外衣輕輕批蓋到大志的肩膀。
大志放下手里的毛筆,抬手輕輕握住小喬的手,輕聲問:“妮妮睡了?”
小喬點頭:“嗯,鬧了一會兒,剛剛才睡著。”
“有沒有再吐?”
“沒有再吐了,不過,也沒有得吐啊,夜里就沒吃幾口。”小喬說,“乳母有經驗,說像倪妮這種情況,餓兩頓可能恢復會更好。”
大志說:“道理雖是如此道理,但心疼也在所難免。”
小喬點頭:“咱倆如此,等明日到家了,娘看到,估計尤為心疼。”
大志微微愣了下,也有同樣猜測。
畢竟這趟在過來的一路上,娘的鴻雁傳書就沒停過,等到了縣城碼頭,娘早就派了管家在這里等候,各種接待安排,井井有條。
不僅如此,娘還捎來了很多的叮囑,方方面面,事無巨細,全都是關于妮妮的。
可見娘對這個孫女兒的期待有多高了。
“明天娘見到了妮妮,會不會責怪我們沒有照顧好孩子啊?”小喬又問。
一雙柔軟的手,已經輕輕揉捏著大志的肩膀。
大志因為天長日久的伏案念書寫文章,他年紀輕輕已經患上了非常嚴重的頸椎病肩周炎。
有時候嚴重起來,夜里睡覺都不踏實。
小喬為此悄悄學了一套揉捏頸椎的手法,這樣一番揉捏,大志感覺舒服多了。
他握住小喬的手,拉著她讓她側身坐到自己腿上。
“你不要擔心,娘就算擔心妮妮,心疼妮妮,也不會責備咱的。”
“因為咱娘不同于別人家的婆婆,咱娘是一個明事理,有格局的長輩。”
“另外,團團圓圓兩個幼弟還那么小,娘自己也正在經歷帶孩子的過程,她只會心疼我們,與我們共情,絕對不會責怪我們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小喬是想勸大志上床歇息。
“你也不想明兒頂著一雙黑眼圈回去見長輩們吧?”小喬問。
大志卻說:“沒事兒,我明日在回村的馬車里可以睡一會兒。”
“為什么要讓自己如此疲累?”小喬問,“我知道你是惦記著今年的會試,可是也不能急于這一兩日啊,等明天回村了…”
“正因為明天回村,所以今夜我才更要挑燈夜戰啊,”大志輕撫著小喬的手:“明日回村了,親戚朋友都要來家中探望我們,我肯定是要招待親戚和長輩們的。”
“等到夜里,怕是也要和嘎婆,太嘎公,姨母他們一起團聚,可能明日是沒有半點功夫看書寫文章。”
小喬明白了,正因如此,大志今天才如此廢寢忘食。
“好吧,我知道我勸不住你,那我就先去睡了,你也莫要熬通宵,最多再看一個時辰,否則傷身體!”
“好,你也好好睡一覺,讓乳母陪著妮妮,這連日來在船上你也累了。”
兩口子互相關照了對方一番,方才各自散去。
翌日,小喬起床發現枕邊依舊空無一人,摸一下枕頭,完全沒有睡過的痕跡。
她起身來到書房,也沒見到大志身影。
正尋思著他一大早是上哪去了,卻見大志手里拎著一只食盒笑瞇瞇從門外進來。
“我給你買了縣城的生煎包,你來嘗嘗,看看跟我們揚州的生煎包比,如何?”
這是兩人在長達一個多月的水上漂泊時,無聊至極,除了水就是水,兩人依偎在桅桿旁看水的時候,聊起各自記憶深處的美食,大志就提到了生煎包。
并許諾等到了望海縣下了船,他會去買生煎包來讓小喬也一起嘗一嘗其中滋味。
小喬眼中露出驚喜,上前去接過大志手里的食盒:“你有心了,來,我們一起吃。”
“好,我正好留著肚子回來和你一起吃,等吃飽了,我們就帶上妮妮,回家。”
“嗯,回家。”
半個時辰后。
大志他們的馬車終于出現在官道的這端。
雖然大志昨夜跟小喬那里說,可以在回村的馬車上打個盹兒,補個覺啥的。
結果當他坐上馬車,隨著馬車轱轆的轉動,望著車窗外閃過的熟悉卻又陌生的故鄉的風景……大志突然睡意全無!
即使一路的打著呵欠,卻是怎么都睡不著覺。而隨著馬車越來越接近清水鎮,接近長坪村,他腦海里有一道閘口就自動打開了。
那些關于七歲前的記憶,一點點沖出來,在他的眼前越來越清晰。
尤其是當馬車經過清水鎮怡和春醫館的門口前大街上時,大志猛然就想起當年他才幾歲大,生病了,上吐下瀉。
爹娘帶著他來鎮上醫館治病,一住就是好幾天。爹和娘衣不解帶的照顧自己……
那時候的自己很多事情都不懂,直到如今自己當了爹,才明白那種心情。
血緣是其次,真正有那么一對父母,愿意將你養大,照顧你的飲食起居。
不嫌棄你生病時候的嘔吐物,衣不解帶的守在你床邊,一勺一勺的喂你吃藥。
教你走路,教你說話,教你認字,教你做人的道理……
不是親生,遠勝親生!
“大志,我們到了。”
直到小喬輕輕碰了下他的胳膊肘,他才猛然回神,發現這不知不覺間,馬車竟已經行駛到了長坪村村口那條延伸的官道這端。
而在官道的那端,大志看到地上鋪了一條長長的紅色地毯,地毯的兩側間隔一定的距離,就擺著藝人高的花座,上面插了姹紫嫣紅的鮮花。
在鮮花的盡頭,在掛著紅燈籠的,張燈結彩的熟悉的屋檐底下,早已站滿了人。
一張張全都是他熟悉的面龐。
只是又過去了一年,這些人都好像比去年稍顯蒼老了一點。
而站在人群的最前頭,則是他魂牽夢索的那個人,那個人就是他的母親——楊若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