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婦人經過了起初的一驚一乍，這會子也漸漸鎮定了一些。
大孫氏是操刀屠戶，做慣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營生，也是三個婦人里膽子最牛的一個。
她咬咬牙，伸出手去拿了一截新鮮的蛇段子在手里打量。
“呀，這么看著跟黃鱔差不多嘛，無非就是粗一些罷了，嫂子，老妹，你們瞅瞅是不是？”
她把蛇段子伸到王翠蓮和孫氏面前，這下，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王翠蓮和孫氏嚇得四散而逃。
“哎呀，她舅媽你可真是個牛膽啊！”王翠蓮笑罵。
孫氏也是臉色蒼白，卻哭笑不得：“姐，你能別嚇人不？我和嫂子就怕那玩意兒，你快些放回去吧。”
大孫氏看到她們倆嚇得可憐的樣子，笑得可得意了。
駱鐵匠也抬起一根手指頭指著大孫氏，邊笑邊搖頭。
楊華忠是妹夫，可不敢對自己的大姐咋樣，只能假裝沒看見。
至于正在忙活的駱風棠和楊若晴，則是相視一笑，同時也加快了手里的動作，爭取早一些讓大家伙兒吃上熱騰騰的米飯，喝上鮮美的蛇羹。
等到蛇羹燉好的時候，且不說灶房了，就連后院都溢滿了濃濃的香味兒。
駱鐵匠又過去請了老孫頭和小潔爹過來一塊兒吃，王翠蓮則裝了兩碗給對面的鮑素云和曹八妹家各送去一碗。
“爹，要不要給我奶那送一碗去？”楊若晴跟楊華忠這討主意。
楊華忠想了下，搖搖頭說：“你奶就算了，現在天漸漸熱了，她夜里都不吃飯的。不過……”
“不過啥？”
“要是有足夠的蛇羹，倒是可以給你爺那里送一碗。”
老漢一直就是肝火旺盛，脾氣暴躁，動不動發怒罵人摔摔打打。
甚至還因為對云伢思念成疾，弄臟過好幾回床單……
既然蛇肉性涼，能夠清醒明目去邪火，或許老漢吃了會平靜一些？
只是，這些話真是不方便跟閨女這掰碎了說。
楊若晴是啥人？她咋能瞧不出楊華忠話里藏著的那點意思？
當下她就點頭道：“好啊，那就給爺送一碗。”
“還有小爺爺那兒，也順便送一碗孝敬下他老人家吧，我爺好多事兒也都多虧了他照應。”
楊華忠聽到這話自然是高興的，他原本也就有這個意思，但顧及兩個原因這才沒有開口。
一是因為蛇肉這東西稀罕，難搞，閨女家也不能時常吃到。
二來則是因為這是女婿搞回來的，雖說女婿是豁達的人，可借花獻佛的事兒楊華忠這個岳丈卻不想多做。
現在既然晴兒自己提出來了，楊華忠自然是樂見其成。
“那自然更好，你們有心了，你小爺爺肯定會欣慰的。”楊華忠說。
蛇肉就那么多，送了這么多去老楊家那邊，待會自己隨便吃兩口子意思意思就行了，楊華忠心中暗暗想著。
然而，楊若晴卻再次窺破了他的小心思。
但她這回只是抿嘴一笑，卻啥都沒說。
等把送人的那部分舀出來放到另一口小鍋里，大鍋里剩下的就是家里這些人吃的了。
而此時，王翠蓮早已緩過來了，已經過來幫著擺碗筷。
楊若晴貼著她耳邊低語了幾句，王翠蓮心領神會的笑著點頭，“放心，包在大媽身上。”
然后，楊若晴這才放心的跟駱風棠一塊兒去準備那些需要外送的蛇羹。
裝碗，放保溫食盒里，再將幾只食盒放到籃子里，駱風棠拎在手里，楊若晴則拿著一柄燈籠，兩口子一起出門去送。
“晴兒，你們這就去送？吃完了再送也不遲啊。”孫氏跟了出來說。
楊若晴輕笑著搖頭：“這會子是飯點，送過去剛好給他們添道菜，娘你們先吃，我們一會兒也就回來了。”
楊若晴和駱風棠給老楊頭送過來的時候，并沒有進去，而是站在院子外面把余興奎叫了出去。
“我們就不進去了，省得我爺見了我又要惱火。”
楊若晴把碗遞給余興奎，“這蛇羹拿去給我爺降降火氣，他太躁動了。”
余興奎尷尬的笑。
“我爺這段時日還好不？”
這個好不好，指的哪方面，大家都明白。
余興奎還是尷尬的笑，“春天的時候，總難免。”
這個話題確實不好再深入，楊若晴于是跟余興奎說：“碗回頭洗干凈了捎我爹帶給我就行，用不著專門跑一趟。”
余興奎點頭，目送他們二人走遠這才端著碗回了院子。
廂房里，老楊頭坐在床上正斜倚著床頭抽旱煙。
余興奎捧著碗進來，那股子濃濃的肉香味兒在這刺鼻的煙味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并瞬間主宰了房間的全部味道。
“啥玩意兒啊？忒香。”
就連老楊頭都暫時放下旱煙桿子，撩起眼皮子文。
余興奎把碗送到床前，“是蛇羹，先前晴兒和棠伢子送來的。”
“他倆？”
老楊頭揚了揚眉，嘴角扯過嘲諷的弧度。
“老楊伯，你要是吃不下，我就先拿回去放起來，明日再熱給你吃？”
余興奎試探著問，從方才老楊頭的反應，他感覺老漢不吃的可能性很大。
不是老漢不喜歡吃，而是老漢這段時日一直在跟老楊家其他人賭氣。
不管他們送啥食材來，老漢都吃得極少，故意餓著自己就是為了嚇唬老三老四他們，好逼著他們趕緊接云伢回來。
可是老三老四這回改變了策略，不跟老漢硬來，他們就是拖，不管老漢咋樣罵，他們就跟滾刀肉似的不惱不急，嘴上全盤應下，轉身卻該干嘛干嘛，還別說這招真湊效了。
“你端走做啥？我哪句話跟你說我不吃啦？”
就在余興奎等不到老楊頭回應，正準備把東西端走的時候，老楊頭突然瞪起眼沒好氣的喝問他。
余興奎又轉回來，詫異的望向老漢：“老楊伯，你吃？那太好了，筷子在這兒。”
老楊頭哼了聲，接過筷子，習慣性的在衣裳角上蹭了幾下，然后一筷子捅進了碗里，在里面跟翻江倒海似的一通攪合。
“我看不慣的是他們的人，跟吃的又沒仇，憑啥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