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陳昱珩到老宅的時候剛好六點，是吃飯的時間。
聽到有人進來，老爺子扭頭看了一眼，問：“阮丫頭呢？”
“她感冒了，有點不舒服，所以沒讓她過來。”陳昱珩淡淡解釋道，走到餐桌邊，說，“今天的飯菜很豐盛嘛，徐阿姨辛苦了。”
徐阿姨將碗筷擺好，笑了笑，“還有個湯，我去端出來。”說著轉身進了廚房。
陳老爺子背著手，走到餐桌邊坐下，慢慢說道：“我原來怎么說的？她能不感冒嗎？穿衣服就不能只講風度不講溫度，就她那裙子？太短！知道不？現在的小姑娘就是太愛俏了，你啊，以后多管著點。”
“嗯。”陳昱珩點頭，拿起筷子給老爺子夾了菜，“爺爺，吃飯吧。”
陳老爺子把菜放嘴里嚼了嚼，不知怎么，又有點不痛快了，開口罵道：“你瞧瞧你這副要死不活的鬼樣子！擺著個臭臉給誰看吶！活該你二十八了才討到媳婦，過來吃飯連個笑臉都沒有，回頭去國外見阮丫頭她爸媽，難不成你也要這副死德性？”
說著說著，話音頓住，皺著眉頭嘆了口氣，“算了算了，估計你也改不了了，不笑就不笑吧，總比艾斯那臭小子一天到晚嬉皮笑臉強，看著就不正經，你這些朋友里也就黎君還算靠譜，哎，最近她在忙什么？火星機器人這么大的事，新聞里怎么只有你和艾斯，沒看見黎君啊。”
陳昱珩夾菜的手，有片刻的停滯，“哦……她在忙別的事，公司除了這個項目，還有其他項目。”
陳老爺子并不知道裴黎君早已從RK離開。
“這樣啊。”老爺子沒有過多糾結這個問題，低頭扒了兩口飯，繼續絮絮叨叨，“要不是因為你最近太忙，其實國慶節去登記結婚挺好的，這日子好，好多人都搶著國慶節結婚……你回頭把阮丫頭的八字給我，我去找個師傅算一算，看看你們倆什么時候結婚合適，我覺得明年的元旦，還有勞動節，都不錯……”
“嗯，好。”陳昱珩垂眸回道。
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飯后，陳老爺子又興致勃勃的問了許多關于婚禮籌備的問題，陳昱珩也十分配合，說什么，就應什么，聊到最后陳老爺子激動的直想去國外見一見阮阮的父母，恨不得立馬就把婚事定下來才好。
陳昱珩只能用工作做借口，又說阮阮年紀還小，婚事太倉促的話顯得不夠尊重，如此，各種理由全用上，才將陳老爺子安撫下來。
臨走前，徐阿姨猶猶豫豫的把陳昱珩送到院門口，說：“昱珩，你這樣瞞下去不是辦法啊，阮阮是機器人，你就算是想哄老爺子開心也不能撒這樣大的謊啊……這萬一被老爺子知道……”
陳昱珩勉強扯起一抹笑，“徐阿姨，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徐阿姨替他發愁，“要不然就扯個理由說已經分手了吧，回頭再帶個最討人喜歡的姑娘回來，可不能再拿機器人糊弄你爺爺了啊。”
“嗯……我明白的。”他打開車門，微微一頓，轉身說，“徐阿姨，快國慶節了，公司要忙著火星計劃的事情，這段時間我可能都不能來陪爺爺吃飯了，辛苦你照顧他。”
“沒事沒事，現在醫生每天都會來給老爺子檢查呢，你忙你的吧，工作要緊。”
陳昱珩點點頭，坐進車里，開車離開了老宅。
——回到公寓時已經很晚了。
開燈之后，眼睛習慣性的看向沙發，她還在那里，絲毫沒有動過。
陳昱珩像往常一樣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一坐就是好久。
時鐘在嘀嗒嘀嗒走著，陳昱珩按了按眉心，覺得疲憊。
他想起以前，沒有認識阮阮以前，每天回到家里，也是這么安靜，卻從來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為什么現在，覺得這間屋子是那么的安靜……
它太過安靜。
陳昱珩撿起茶幾上的小畫本，開始一頁一頁翻看。
其實他已經看了許多遍，但是每天回家，還是會重新再看一遍。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沒有這本畫冊，他會不會把發生過的這一切當成一個夢？
那些記憶，美好得不真實。
她的陡然離開，也是那么的虛幻。
白色的紙上，記錄著她與他生活里的零零碎碎。
陳昱珩心想，真是個記仇的孩子，連第一次見面時，他用簽字筆戳她胸部的事情也記得這么清楚……
漫畫畫得很隨性，并不規律，有時候是她和他，有時候是胖嘟嘟的金魚，有時候是文字記錄，還有她記下來的菜譜。
不管是文字，還是圖畫，都透著一股愉悅感，陳昱珩幾乎能感受到，她畫這些東西時有多開心……
他心中覺得熨帖極了。他的阮阮，就是這樣喜歡他、親近他。
可是現在，這個愿意喜歡他并親近他的人，不在了……
陳昱珩覺得心里悶得發慌，悶得窒息。
有一種無力掌控的挫敗感，四肢百骸的感染他每一根神經。
他到底，該去哪里找她？
指腹在畫本上輕輕摩挲，貪戀的看著畫本上的每一條線，每一個字，這里記載著她的各種小情緒……
手指滑過一處時，動作不禁頓住。
陳昱珩眼眸微微一暗，似有疑惑。
那里是一處菜譜，記錄著焦糖布丁的制作方法——雞蛋打勻，倒入牛奶，再加入少許白糖攪勻……
“少許白糖”旁邊，阮阮畫了一小勺白糖，那里標注著：大約這么多。
看起來，似乎并沒有什么奇怪的……
所以之前陳昱珩也沒注意過，可是現在……他在想，以人工智能的思維模式，難道不是應該習慣于精確到克數嗎？人工智能，能夠理解“少許”是多少分量嗎？
陳昱珩開始往前面翻，有一頁，是他和阮阮在船上，頭頂是枝繁葉茂的大桑樹，她寫道：酸酸甜甜的吻。
她怎么會知道，桑椹的味道是酸甜的？網上查的？那她又是怎么會想到，用桑椹的味道來形容吻？
陳昱珩的心跳，在逐漸加速。
隱隱的，他覺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手指下，書頁被他翻得飛快。
那些看似平常無奇的話語，此時此刻，仿佛只要深想，都顯露出蛛絲馬跡。
她畫了他們兩人坐過山車的場景，寫道：比旋轉木馬有意思多啦。
可是……
那天在游樂場，她根本沒有坐過旋轉木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