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忙在即,對莊稼漢來說沒什么比收獲更重要。
所以很多漢子在家養精蓄銳,很少有愿意出來干活兒的。
不過譚正宏人緣好,年前請他變化改地龍修房子什么的從來沒說半個不字。
最重要的是每天三十五文的工錢也很誘人,所以他順利地找到了足夠多的人。
選了個吉日,繡房正式動工。
剛開始大家都對譚大人畢恭畢敬,只敢悶聲干活兒。
但相處了幾天他們發現譚大人還是以前的譚正宏,膽子都大了起來。
趁著休息時有漢子忍不住叨叨譚正宏了。
因為每次老四媳婦兒來送水都能讓老四心疼半天,他都看不下去了!
村里的娘們兒哪有那么嬌氣的?
平常時候都要干家務,遇到大忙的時候還得下地呢!
現在有了老四媳婦兒這個榜樣,他媳婦兒都整天叨叨這件事。
“阿宏,你也別太寵著媳婦兒,你看別人家的媳婦兒哪有不干活兒的?”
譚正宏淡淡地說道:“咱背二十來斤的東西都覺得累,更何況她們女人還天天揣肚子里,到生的時候又是一茬罪,反正只要家里日子過得下去,就不該讓她們受累。”
他是這么做的,也是這么做的。
說到這個,有些人非常贊同,媳婦兒懷孕的時候他們都看在眼里。
“女人也挺厲害,看她們生的時候疼得死去活來,還一個一個趕著生。”
“那還不是稀罕咱嗎?你看家里娘們兒能給外面的男人生嗎?”
“你們以為孩子生完就好了?就說奶孩子,一夜得起來幾趟,反正我夜里睡得像個死豬,啥都不知道。”
“女人怎么累了?這是她們該的,咱男人在外面累死累活的不也辛苦嗎?”
有人反駁,地里活計和做短工不都是男人嗎?
真要爭個長短,肯定是男人更累。
“說得沒錯,女人要是不會生孩子,咱們娶媳婦兒干嘛?”
“你說女人該相夫教子,那男人也該養家糊口,你怎么有臉讓媳婦兒補貼家用的?”
孫二虎反問一句,頓時讓那男人無地自容。
“娶媳婦兒要花銀子,不該讓她幫忙掙回來么?”
譚正宏不以為然:“人家也是爹媽養大的,你想娶回來不該有點表示?只要媳婦兒在娘家沒吃苦沒受罪,這銀子我掏得心甘情愿。”
“你們以后嫁閨女一文不要?或者閨女找像你們這樣的姑爺,你們不心疼嗎?”
孫二虎嫌棄地掃過幾個不服氣的人。
村里就數孫二虎和譚正宏最要好,他倆也最疼媳婦兒,他們一說話讓一部分人垂下了頭。
不過他們也不算無藥可救,因為他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才得了閨女的大林認真地說道:“我女婿要像這些人一樣,我非得打死他不可!”
“這個…確實是,我辛苦養大的閨女憑什么給人當丫鬟使?”
“沒那么嚴重吧。”
“生孩子、做家務、伺候公婆和相公還得掙錢養家,還不如丫鬟呢!”
一群漢子湊在一起說了半天,最后得出了結論,那就是女人不容易,得對她們好一點。
不知不覺中,大柳村的女人在家里的地位又高了一點。
繡房開始動工,胖嬸兒也開始琢磨招人的事情。
她一直記得朵兒是繡房的老板,所以她找了個下午來匯報這件事。
“這是我家才結的杏子,不想吃飯的時候就吃一個。”
胖嬸兒把籃子遞給朵兒。
杏子不是什么稀罕東西,但勝在她家杏樹熟得早,現在別人家的都還青著呢。
喬朵兒很感激:“謝謝嬸兒,剛想著這東西,你就給送來了。”
“你喜歡就好,我家樹上還有,都給你留著。”
胖嬸兒歡喜地說道,還好她早和家里的熊娃子說了,不然這點杏子都不夠他們禍害。
朵兒招呼胖嬸兒進屋,又倒了水,便和胖嬸兒說起了正事。
“其他幾個村的繡娘都有專門的牛車接送,但牛車都沒坐滿,我就琢磨著再招些人,先讓她們在家繡些簡單的鞋墊,繡房一蓋好這些人就能上手。”
胖嬸兒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以前只就是個普通的農村婦人,很多事沒經歷過,只能笨鳥先飛。
她現在多做些準備,就省得挪了地方以后手忙腳亂。
喬朵兒點點頭:“順便發展一批繡娘繡屏風,我想弄個有寧神效果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考察,她發現夫人小姐們對有點養生噱頭的東西很感興趣,只要宣傳到位,肯定能大賣。
只是繡屏風對繡娘的要求更高,得花很長時間磨繡工。
但對繡房長久的發展來說,這樣的投資很值得。
“行,那這次大概要招多少人?”
胖嬸兒很精神,把這件事記在心里。
屏風是大件,賣出一件的利潤抵得上幾百甚至幾千個小玩意兒,想不掙錢都困難。
到時候繡娘的工資變高,她這個當管事的也少不了好處。
“這次的繡房是仿照鎮上的作坊建的,只是有的地方做了些微調,大概可以容納一百五十人,剩下的你自己安排。”
“我又拿不定的地方就再來和你說。”胖嬸兒鄭重地應下。
朵兒又問起了另一件事,“喬梅兒最近如何?”
“很認真,技術也有了不小的提升。”
胖嬸兒豎起了大拇指,那孩子這幾天挺老實,做事也算得上勤懇。
喬朵兒不疾不徐地說道:“日久見人心,到底如何還得再觀察觀察。”
只要喬梅兒安分,她不介意留著她。
其實喬梅兒也不算壞人,只是沒有主見,跟著一肚子壞水的喬花兒自然學不到好東西。
現在在繡房,她周圍都是品行不錯的人,應該能學到些有用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喬梅兒過得好了,喬家人該上躥下跳了。
因為對喬家人來說占不到便宜就是最大的懲罰。
她算了算日子,再有幾天喬家人就該上門了,因為喬梅兒的婚期將近,他們得給對方一個交代。
四月十九,喬朵兒帶著大妞兒去了趙家。
趙家做的是鏢局生意,一直走南闖北,收集了不少奇花異草,現在開得正好。
坐在花園中一邊品茶一邊賞花,十分愜意。
因為朵美坊的緣故,不少夫人小姐都坐在朵兒旁邊說話。
“朵兒,你賣的東西太厲害了,你都不知道我生完孩子以后臉都不能看了,現在整天用面膜粉和香膏,現在皮膚好多了。”
“我也是,女人還是要好好保養自己的臉才行,朵兒,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謝你了!”
很多夫人小姐都在感激朵兒。
對她們這些深閨女子來說,臉是最重要的。
男人大都是視覺動物,人長得好看,他們給的憐愛就越多。
“我覺得還是熏香鞋墊和香料最好,清新淡雅,別人都調不出那個感覺。”
喬朵兒笑著說道:“有效果是應該的,我總不能讓你們白花銀子對吧?”
“你們要是真感激譚夫人,就給她多介紹幾個客人,讓朵美坊的招牌變得更響亮。”
因為朵兒在這邊,趙夫人給了這邊更多的關照。
她在朵美坊開業的時候大鬧了一場,但不打不相識,她現在和喬朵兒私交甚好。
她也很慶幸,要是那時候把人得罪死了,現在肯定腸子都悔青了。
監察官是個沒實權的閑職,但品級擺在那里,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只有羨慕的份兒。
退一萬步講,人家拿出圣旨,再厲害的角色也慫了。
朵兒點點頭:“你們介紹客人過了,以后我就給你們打折。”
“那你可不許抵賴!”
“我回去就和我娘家嫂子說說去,她們肯定喜歡!”
“還有我,我要多買些送人,也算是給你介紹客人,能便宜點不?”
喬朵兒毫不猶豫地應下:“肯定說到做到,具體的你們和大妞兒說,現在店里都是她負責。”
“不會吧,這是朵美坊掌柜的?”
有人驚呼道,這姑娘能管好一個店嗎?
突然而來的關注讓大妞兒有點不知所措,不過還好在店里她已經磨練出應急的本事。
她趕緊說道:“我不是掌柜,之前都是我舅娘帶著我,我只幫忙跑跑腿什么的。”
“那你能管事嗎?”
“我家老板都發話了,就算之前管不了事,以后也能說上話了。”
大妞兒俏皮地眨眨眼睛,其實她想說道她一直能說上話的。
喬朵兒適時說道:“她現在手底下就管十二個姑娘,要賣什么價格就是她一句話的事情。”
這下不少夫人小姐都自報家門,朵美坊的東西都很貴,現在又能便宜一點的機會,她們都不想錯過了。
趙夫人忍不住提醒道:“都小聲點,別吵著譚家的小少爺了!”
孕婦本來情緒就不穩定,最吵不得。
“不要緊,她們說話本來就細聲細氣的,哪能嚇到我?”喬朵兒表示無所謂。
趙夫人親自給朵兒倒上茶水:“那你嘗嘗,這是今年才曬的花茶,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喬朵兒端起茶抿了一口,她的動作優雅,絲毫看不出村姑的粗俗來。
在一旁的杜映雪輕哼一聲,不過一個粗鄙村姑,憑什么享受眾星拱月的待遇?
等大妞兒記住在場的每個人,杜映雪這才找到說話的機會:“譚夫人見多識廣,可否告訴我們這花是什么?”
她就是故意刁難,想讓喬朵兒出丑。
不然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恭維的是什么貨色!
喬朵兒看了一眼杜映雪,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來。
“您好歹是白石縣最有頭有臉的人物,總得比我們知道得多一點。”
杜映雪恭維了一句,實則全是諷刺。
看她那刻薄的嘴臉,就差直接說喬朵兒六品夫人的名頭根本名不副實。
“這是垂絲海棠,又名有腸花,有游子思鄉之意,也可比做善解人意的美人,所以多種植在水旁,取美人照碧鏡之意,先開花后結果,果子酸甜,可制成蜜餞。”
喬朵兒緩緩說道,她本來想低調做人。
可偏偏有人盯著她不放,那只能高調一次了。
去年她研究香粉方子的時候惡補各種花卉,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了。
“沒想到譚夫人這么見多識廣,這是才從北疆傳過來的新品種,我以前聽都沒聽說過。”趙夫人豎起了大拇指。
“還好杜小姐沒問我,不然就丟死人了。”
喬朵兒謙虛地說道:“我只是僥幸見過,再夸我都不好意思了。”
“是挺幸運,不過不知道有多少,旁邊那花我看著也新奇,您給我說說?”杜映雪不打算就這么放過喬朵兒。
喬朵兒沉吟一聲:“仙客來,又名兔子花、一品冠,這株仙客來香味宜人,是其中的上品。”
很多人都看向趙夫人,因為她們都不知道朵兒是是對是錯。
“譚夫人說得對,我相公因為這株花高興了好一陣呢。”
丫鬟很有眼力勁兒,趁機打開了花的介紹。
果然,和朵兒說的一般無二。
這下眾人都心里有數了,人家譚夫人說僥幸只是謙虛,沒想到杜映雪非咬著不放,結果打自己臉了。
見別人對喬朵兒又是一番恭維,杜映雪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很快她嘴角就掛上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
“譚夫人,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吧?”
喬朵兒放下茶盞:“你說。”
“你娘家妹妹馬上要出閣了,說起來應該是我的小嫂子,本來我哥就圖個新鮮,后面知道是你的妹子才準備把她抬回來當個姨娘。”
杜映雪得意地說道,這下她總算壓了喬朵兒一頭。
她哥杜浩峰一直和喬花兒搞在一起,她比誰都清楚。
喬朵兒微微一笑:“下次看到杜少爺一定感謝她這么給我面子。”
喬花兒硬要作死,她一定會說一句恭喜。
“譚夫人命格好,別的姐妹自然比不上。”趙夫人趕緊圓場,還瞪了杜映雪一眼。
這野丫頭怎么這么沒眼力勁兒?
這是趙家主辦的賞花會,杜映雪得罪了朵兒,趙家也脫不了干系。
杜映雪卻沒把趙夫人的警告放在眼里,反而變本加厲地嘲諷喬朵兒。
“對了,你三妹和許員外的好事也近了吧?這事兒也是我哥不好,他非要帶著二小姐見許老爺,沒想到卻促成了三小姐的婚事。”
依她看,喬家姐妹都下賤,只配做個妾!
“多謝杜小姐提醒,到時候肯定給杜少爺封個大紅包。”
喬朵兒不怒不惱,而是悠閑地反擊了回去。
一男人不務正業,偏偏要做一些三姑六婆才肯做的事情,也不怕丟人!
王夫人掩著嘴角說道:“這下可好,以后咱們又多了一個選擇,杜少爺介紹的姑娘肯定不差。”
“確實可以考慮考慮。”
眾人紛紛應和,話里話外都在嘲笑杜映雪。
有些姑娘長得不錯,可惜就少長了個腦子。
杜映雪氣昏頭,更加口不擇言:“譚夫人,娘家是女人的倚仗,你都是六品夫人了,得多關心娘家,你的娘家姐妹都給人做妾,你臉上也沒光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杜小姐沒聽說過?”大妞兒反駁道。
這什么官家小姐?
估計是吃錯藥了吧!
“杜小姐,三從四德里還有一個婦言,意思是言辭得體,少議論別人家的是非。”趙夫人毫不客氣地說道。
她都快被氣死了,這是趙家主辦的賞花宴,杜映雪這般胡鬧,不就是不給趙家面子嗎?
杜映雪依然不甘心,不過在她說話前趙夫人就讓婆子把她架了出去。
朵兒旁邊的夫人趕緊安慰道:“譚夫人,別管她,有娘養,沒娘教的野丫頭。”
“就是,生出這種閨女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喬朵兒淺笑著說道:“不說不開心的事情,都嘗嘗趙家的花茶,味道很好呢!”
眾人打了哈哈,這事兒就揭了過去。
不過大家對朵兒的評價更高了。
雖然是農戶出身,但知理明義,舉止有度,千萬輕視不得。
從趙家出來,大妞兒挺直了背脊。
以前她一直覺得這些千金小姐總高高在上,但今天總算明白了。
做人要看內涵,要有一顆善良的心。
她家沒很多銀子,她也不會琴棋書畫,但她有一個豁達開朗的心,她會給和她在一起的人歡笑。
她還有腦子,不會把原來喜慶的戲份弄得很尷尬。
“還覺得自己配不上張子文?”喬朵兒挑挑眉。
大妞兒大方地說道:“明明是他配不上我,百無一用是書生,我能看上他,那是他的福氣!”
雖然張子文是大柳村最年輕的秀才,但她也不差!
“這就對了,你要先看得起自己,才有幸福的權利。”喬朵兒認真地說道。
大妞兒使勁點點頭:“朵兒姐,其實你不用帶我兜這么大一個圈子,你直接告訴我,我也能聽明白。”
她就知道她朵兒姐說的每句話都很有道理!
“你讓你親身體驗一下,你能有這么深刻的印象嗎?”
這就是事必躬親的道理。
大妞兒小聲地說道:“其實今天她們夸我的時候,我都覺得我開心得要上天了。”
“做人還是要腳踏實地的,不然容易摔下來。”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