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杏的話，像一把刀子一般，扎入了王氏的心里。
更讓王氏傷心的是，從此以后，段杏真的，再也沒有回過家。
王氏捫心自問，待這個閨女，沒有一絲一毫的虧欠，可現實總是很殘酷。
怪，還是怪過的。
怪這孩子不爭氣，怪自己太溺愛孩子，將好好的孩子，寵溺的無法無天。
甚至……連基本的道德感都沒有。
但時間總會沖刷那些怨恨，如今，王氏心里只能下掛念。
二丫吃了沒，二丫穿好了沒？
還和女婿吵架嗎？
孩子都好嗎？
有時間……有時間的話……
回家……看看吧。
王氏長嘆一口氣。
她擦著水桶里的碗筷，心里澀澀的。
“娘，我來吧。”
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
王氏抬起頭，發現是大女兒。
她不想讓長女看到自己通紅的眼眶，連忙避開臉，“囡囡，你干什么，還是去和客人說話去，將客人一個人放在哪里，算什么話。”
“有爹呢，慕容和齊子云正在和爹說話，齊道友說了，他們要聊一些男人的話題，讓我不要偷聽，反正我也是閑的，不若幫娘刷碗。”
“哪里用你刷碗，你看你的手那么嫩，刷糙了怎么辦，仙女，都是細皮嫩肉的，你見過哪個老菜皮，手皴的跟耕過的地似得女人，被稱為仙女？”
王氏催促著女兒離開。
“哪有啊，娘都說了我是仙女，我自然是用仙術了。”
段嫣說完，隨意的點了點水桶里的碗筷和盤子。
一道青光。
水桶中油汪汪的碗筷，立馬干凈如新，就連陳舊的有油漬的水桶，也干凈的不得了。
“娘，你覺得這個怎么樣？”
段嫣笑瞇瞇地說道。
王氏目瞪口呆，“你學得那仙家法術，還能刷碗？”
“那是！”
段嫣說著，隨手在地上一點，原本地上，有些枯萎的草地，居然開滿了鮮花。
那些鮮花，就像是有生命一樣，快速長大，而后交織在一起，自己纏繞成了一個花環。
在王氏瞠目結舌的目光中，段嫣取下花環。
戴在王氏的頭上。
“我娘才是天下最美的仙子！”
段嫣眼睛亮晶晶地說道。
剎那間，王氏又是感動，又是驚喜。
她捂著嘴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自己的閨女，給自己送了一個非常非常大的驚喜。
“你呀！”
王氏虛點著女兒的額頭，她激動地語無倫次，“你娘我算什么仙子，哎，你這花環我帶著太丟人了，你自己留著，你來戴，你年輕……”
“哪啊娘，你也很年輕好嗎？！”
段嫣環住王氏的肩膀，頭依靠在王氏的后背。
突如其來的親昵，讓王氏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長女一直如高大的樹一般，不，應該是如高聳入云的山一般。
讓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仰望著。
哪怕是自己這個當娘的，在長女面前，也是有幾分惴惴不安的感覺，唯恐說錯了什么話。
可，就是這樣的長女，宛如小孩子一般，依偎著自己。
讓王氏有一種，被需要的感覺。
“娘，你永遠那么年輕，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
段嫣輕輕地說道。
剎那間，王氏心里有一種巨大的滿足，那種滿足感，讓她幾乎承受不住，哭出來。
一瞬間，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滿，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
她的女兒，最強大的長女，需要著自己。
自己是被需要的。
而不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廢物。
王氏終于忍不住，無聲哭出來。
“我，我不是一個好娘親，我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們……”
我不該讓你那么小，就去山上修煉。
我不該讓你妹妹那么小，就嫁人。
我不是個好娘親，我對不起你們。
我沒有管過你，也沒有管好你妹妹。
我真是一個壞娘親。
“娘，你是最好的娘親，沒有你，我不會來到這個世界……”
段嫣輕輕說道。
是的，沒有你，我不會來到這個光怪陸離的修真界，不會開始修行，不會擁有法術，不能上天入地。
也不會有這樣一段，嶄新的人生。
“娘，謝謝你。”
謝謝你給予我生命。
謝謝你當年毅然決然地將我交給合歡派的掌事。
謝謝你在家里窮的都吃草根的時候，還把最后一口糧食留給我。
哪怕我們沒有相處那么長時間，可我也知道，你是一個好娘親，你是最好的娘親。
王氏無聲的嗚咽，隨著夜色，消失在風中。
她就那么坐著，而段嫣，一直一直彎著腰，抱著自己的母親。
她像是在依靠著娘親。
又像是一座大山，給予了王氏無限的支撐。
王氏吸吸鼻子。
拍拍段嫣的手，夜色已濃，“好了，起來吧，”她看著女兒用法術“洗”干凈的碗筷，說道，“給我把這桶提到廚房，你娘我老了，腿腳也沒有那么麻利了。”
吩咐完這一切，她頓了頓，又說道，“我要回房間看看，我閨女用法術給我編的花環，好好照照鏡子，晚上給你爹看看，羨慕死他！”
段嫣笑了，她拍拍王氏的后背，“娘，去吧，這些我來做就行了，后面的交給我了，您去休息吧。”
王氏步履蹣跚地，拿著花環，向屋子里挪動。
她確實已經不年輕了。
這些年，雖然有修真界的靈丹妙藥，但有些事情，憋屈在心里，實在是難以舒展。
她的身體，遠不如看上去，那么結實。
饒是如此，王氏每一步依然堅定，她一直雙手拿著段嫣的花環，那么鄭重其事，那么慎重，仿佛手中，是一個無價之寶。
段嫣看著王氏的背影。
她知道，王氏心里的大石頭是什么。
可她現在，還不能給王氏一個答案。
一個她想要的答案。
想著，段嫣望向遠方，那里是鎮上的方向。
她的便宜妹妹，就住在那個方向。
——二妹，希望你的答案，不要讓我失望。
段嫣在心里默默地說道。
她提起盛放碗筷的水桶，將它們提到廚房。
段嫣用“清潔咒”簡單地將廚房打掃了一遍，又開始用抹布去清掃那些細小的灰塵。
隔壁的屋子，時不時齊子云浮夸的笑聲。
段嫣笑了笑，什么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