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的日子冷冷清清。
說來奇怪，段嫣總覺得，這不過是一場虛幻的夢。
哪怕身處皇宮，她都沒有什么真實感。
她時常望著天空。
伺候段嫣的宮女太監，則偷偷看著她。
主子真是太好看了。
怎么都看不厭煩。
因為段嫣這張臉，分配過來，伺候段嫣的宮女和太監，都非常有信心。
只要陛下想起他們的主子，主子就有寵冠六宮的一天。
只是沒想到，這一等竟是三年。
越國的皇帝陛下，再見段嫣，已是三年后的時光。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
越國戰事吃緊。
戰爭讓越國國庫空虛。
連年大旱，又讓越國農田顆粒無收。
自登基以來，風調雨順的皇帝陛下，十分苦悶。
三年的戰事，讓陛下老邁了許多。
他仿佛一夜之間，就從強壯的中年人，變成了兩鬢蒼白的老者。
越國是個奢靡的皇家。
貴族已經習慣奢侈的生活，哪怕是知道戰事吃緊，國庫空虛，后宮也沒有縮緊開支。
皇帝陛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他已經許久沒有踏入后宮。
好不容易去一次貴妃的皇宮，就看到貴妃拿出許多精美絕倫的飾品，問他哪一個好看。
這些昂貴的首飾，一件就可以頂的上邊關的將士們一個月的糧食。
而貴妃亮出來了七八件。
件件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品。
陛下大發雷霆，訓斥貴妃不知節儉。
貴妃大哭。
陛下年紀大了，也開始念舊，心中后悔，但當他看到那些首飾后，又感到心中憋悶。
干脆帶著隨身太監，在皇宮四處走走。
這一走，就走到了皇宮最偏僻的地方，也是段嫣所居住的宮苑。
“那是什么地方？怎么還亮著燈？”
皇帝十分驚訝。
因為他記得，這里已經荒廢多年，并無人居住。
可前面的宮殿，居然還亮著燈，里面隱隱有人聲傳來，顯然有人在此居住。
“奴才不知。”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也非常好奇。
這里太偏僻了，比冷宮還要偏僻。
按理來說，這個地方是不可能住人的。
可燈火和人聲都說明，有人在此居住。
莫非是某個犯了事兒的宮婢？
大太監心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發配此地，自己卻毫不知情的，顯然是有人秘密遮掩了此事。
若是后宮的妃嬪，顯然是皇后或是有權勢的妃子。
“也罷，朕過去看看。”
皇帝陛下有些好奇。
向燈火通明處走了過去。
“主子，看，好不好看！”
“好看。”
“哈哈，奴婢也覺得好看！”
清冷的院落，嬉笑聲卻愈發明顯。
借著黑夜和茂密的樹林。
皇帝看清楚院子里的情況。
一群宮女和太監，正在圍著一個主子模樣的女子。
那女子背對著天子，長發散至腰際。
十分宜人。
“那是……”
大太監很驚訝。
他提著燈籠，不小心踩了一下樹枝。
“咔嚓——”
靜謐的夜中，任何聲音都變得相當明顯。
宮人們一愣，“誰在那里？”
女子回頭。
燈火下，她膚若凝脂，比天上的月亮還要皎潔。
一片寂寥中，她回眸而望。
清澈的眸中，宛如湖水一般幽靜。
這一刻，天子忘記了吃緊的戰事，忘記了空虛的國庫，忘記了后宮的奢靡，甚至忘記了呼吸。
他就那么呆呆地看著女子。
傳言，月亮上有個廣寒宮，上面住著仙女嫦娥。
他雖貴為天子，卻并沒有見過仙女的模樣。
若這世間真有仙女，大概就是女子的模樣。
“你，你是誰……”
陛下覺得自己像個束手無措的毛頭小子。
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就那么傻乎乎地看著女子。
仿佛回到了年少時。
“陛下？”
段嫣記得天子的模樣。
三年前，對方在公主府，遙遙見過自己一面。
然后，她便一頂小轎送到了皇宮。至此再無自由。
有時候，段嫣會響起當年那個將自己賣到藝坊的牙婆。
她曾信誓旦旦地說。
要將自己送到人間最富貴的地方，不缺吃穿的仙境。
甚至指著皇城對自己說，她能住進里面。
現在，她真的住到了皇宮。
卻失去了自由。
就像一只被折了翅膀的鳥。
再也飛不出去了。
好在。
她不用餓肚子。
比起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現在的一切，卻是就是仙人的生活。
“你認識我？”
陛下甚至忘記說“朕”。
他恍惚地站在段嫣面前。
有些語無倫次。
是了，三年的光陰，讓昔日十五歲的段嫣，變成了十八歲的大姑娘。
她五官已經完全長開了。
成了大長公主所期待的，真正的人間絕色。
這后宮最美麗的女子，站在她的身邊，也會黯然失色。
珠玉在側，黯淡無光。
段嫣微微一笑，欠身行禮，而她周圍的宮人，早在天子一身明黃色出現在他們視線中，便嘩啦啦，跪了一地。
“陛下，民女乃大長公主義女，段嫣。三年前，曾有幸見過陛下一面，故認得陛下。”
聽到段嫣的話，天子更加恍惚，女人身姿婀娜，哪怕是盈盈跪拜，也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在里面。
他口舌發干，連喉嚨也是干的。
自認為閱女無數的皇帝陛下，居然像個毛頭小子一般，無所適從。
“你一直住在這里？那朕怎么沒見過你……”
說完這句話，陛下就后悔了。
他當然不會見過她。
休說這三年，他甚少踏足后宮。
就算來了皇宮，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
這個地方實在是太偏僻了。
皇帝陛下不是傻子。
段嫣既然是大長公主的義女，哪怕是沒名沒分進了皇宮，也斷然不可能住在這樣偏僻的地方。
為什么會在這里，怕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就是不想讓自己見到她。
“你快起來吧，明天，朕給你換個地方，不若，現在就給你換個地方住，如何？”
天子不敢看段嫣的臉，因為他目光落到這張臉上，就有一種不能呼吸的感覺。
可他又不舍得從她的臉上移開。
矛盾讓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就這么傻乎乎地看著段嫣。
宛如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
可他畢竟不再年輕。
兩鬢已經花白的天子，因為常年處理各種朝事，脊背也有些彎了。
他看上去就像段嫣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