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不知道說什么。
他有兩世記憶，可他的兩世經歷，放眼整個修真界，根本不夠看。
他從未經歷過令狐玨這樣，刻骨銘心的感情，也不曾擁有過一位，讓他心甘情愿放棄生命的伴侶。
他見過質疑生下孩子以命換命的母親，也見過失去愛人，痛不欲生的丈夫。
可這些經歷對他來說，都像是別人的故事。
他根本沒有任何經驗，對別人的故事指手畫腳。
在令狐玨的經歷面前，“節哀”似乎過于淺薄，也過于虛偽，他索性一言不發，當個傾聽者，任對方發泄。
“她死后，很長時間，我都在懷疑當初的決定，為什么我當初要心存僥幸，讓這個孩子活下來，若是我以命相抵，她會不會心軟，選擇我，放棄這個孩子。”
“有的時候，我還會怨她，走得那樣決絕，為什么放棄了我，選擇了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本來應該是我們相愛的證明，為什么又會成為她的催命符。”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她執意生下孩子，興許不是為了孩子，而是為了我，認識她之前，我最大的愿望是飛升仙界，那個時候，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修煉上，那個時候，她不知我的身份，只當我是一個強大的，長得好看的修士，。”
“我有的時候想，是不是在她的認知中，我還是想要飛升仙界，她最初決定生下這個孩子，是不是希望我活下去，繼續我的修行之路？”
令狐玨吶吶自語。
“她不在了，這些問題再也不會有答案。”
他說完，是長久的沉默。
段嫣什么話也沒說。
他沒有任何資格，在這件事上發表評價。
跨種相戀，天地不容。
為了一份不受祝福，逆天而行的愛情，放棄一切，甚至生命。
段嫣不明白，他覺得，自己也永遠不會明白。
他的信仰，不會容許他做這樣的事情。
在段嫣以為令狐玨的傾訴就此終結的時候，但見面前的狐族大妖修再一次開口：
“我不是一個好伴侶，也不是一個好父親，小寶跟著我，受了極大的委屈，他現在這樣好，大約是他娘在天之靈在保佑他。”
“她說，她曾見過合歡派弟子，合歡派和其他宗門不同，弟子修為不見得出眾，但過得卻很幸福，她一直希望自己是合歡派弟子，有許多靈石、丹藥，不用為這些東西，去爭去搶去殺人，可以干干凈凈的修行，做世俗中人眼中潔白無暇的仙人，所以，.”
“我做過許多錯事，有過許多次后悔，只有這一件事，我是不后悔的，你們把他教的很好，他是個好孩子，日后也會成為一個好修士。”
“謝謝。”
令狐玨深深地看著段嫣。
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修為超群的狐族大妖修，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父親，一個失去了心愛的人，生命中僅剩下兒子作為精神寄托的可憐男人。
段嫣沉默了一會兒，悶悶地說道，“前輩客氣了，應該的。”
所有華麗的辭藻，在這一聲“謝謝”面前，都顯得很蒼白，段嫣也只能用最簡單的言語，表示自己收到了這份感謝。
令狐玨仰望百果樹，不再去看段嫣。
段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站在一旁，等待令狐玨。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有一種感覺。
令狐玨之前對他說的那些話，統統都不是重點。
他還有一些話，想要對他說。
果不其然，又過了很長時間，令狐玨終于開口說道：
“你們走后，我也會離開這里。”
段嫣一愣，“前輩，您……”
“我要前往北面極寒之地，聽說那里有通往冥界的路，若有可能的話，我想去找小寶的娘親。”
令狐玨用一種類似“我餓了，要去吃碗面”的語氣，說出讓段嫣大呼“霧草”的內容。
“前輩，師弟的娘親已經死了，人死如燈滅，什么都沒有了，您與其想著去冥界，還不如專心修煉，前往仙界，說不定仙界有您要的答案，師弟年紀那樣小，他離不開您，他已經失去了娘親，您是他在世上僅剩的親人了。”
“您，您不要做傻事！”
段嫣話里的內容，讓令狐玨很是驚訝。
“仙界？”他吶吶地說道。
段嫣聽言點點頭，“是的，仙界。”
“無論是鬼修聚集的冥界，還是魔修生活的冥域，都是修士可以到達的地方，唯有仙界，需要飛升才能到達，一直以來，晚輩都有一個困惑，而這個問題的答案，修真界給不了晚輩，所以，晚輩一直想要飛升仙界，到仙界看一看，若仙界也給不了，這大千世界，總有一個地方，能給與晚輩答案。”
我從何而來，我為何會帶著記憶來到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和上個世界又有什么不一樣？
“既然前輩也有這樣那樣的疑惑，與其惦記著去冥域，不如想辦法去仙界，關于天道的種種規則，晚輩一直覺得有些不公平，您看啊，馬和驢子都能相戀生出騾子，為什么別的不可以……”
令狐玨沉下臉，馬和驢子？
這是什么喻，臭小子，你在罵誰。
“咳咳咳，前輩，您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沒有侮辱您的意思，總之，您別做傻事兒，令狐師弟，年紀還小呢，他陽壽比我們這些人族都要長，長得也很慢，他的成長過程中，離不開父親，您很重要的。”
段嫣balabala說了一通。
令狐玨哭笑不得。
這人族的小鬼，可真不會安慰人，可聽到現在，別說哀傷，就連先前那一抹惆悵都沒有了。
“我現在相信你是花容子的弟子了。”
令狐玨牛頭不對馬嘴地說道。
段嫣一愣，卻聽對方又說道，“你這張嘴和你師父一脈相承，都欠揍的要死。”
“您認識我師父？”
段嫣傻乎乎地問道。
“不認識。”
令狐玨別有深意地看著段嫣，“不過，你師父在狐族非常有名。”
“畢竟，我們狐族的圣女，差一點點，就成了你的師娘。”
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