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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眼,喃喃道:“我怎么知道我避來避去會嫁給你?”
說著便抬頭,笑著道:“既然嫁了,那就沒法了。總得把你撈出來,不然我也得遭殃。”
“可你還是因為我……”
他說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地抱緊她,淚水滴落著。
若有來世,愿用此生淚水將來世ru濕,只要你安好,我便是晴天。
他多希望,死的是他,他多想替她承受所有的病痛,他多想與她一起離去……
天地間變得安靜了起來,嘶叫的夏蟬好似也感受到了他的悲傷,慢慢安靜。
“別在意,太子哥哥……”
她的聲音低低響起,“我知道,你也會這樣待我,這就足夠了……”
她笑了起來,“我霸占了天下最尊貴男人所有的愛,還有什么不滿足的?曇花雖只一現,可燦爛芳華美過世間千山萬水,我這輩子,真知足了……”
她把手鐲塞到他手里,喃喃道:“太子哥哥,我的戰斗要結束了。你可要好好走下去啊,替我看一看我三十多年努力的結果吧……”
她說著已是淚水慢慢掉落,臉上努力扯出笑容,“好不甘心啊……沒想到我會這么早死……太子哥哥,我好舍不得離開你,舍不得孩子們,阿爺,兄長……太子哥哥,我怕冷,也怕黑,還怕我死了你就會慢慢忘了我,會找別的女人……想一想,就心好痛,好酸……”
淚水如決堤一般涌現,她越是想笑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我怎么就這么倒霉了?上輩子沒有父母之愛,親人之念;這輩子好不容易有了,可卻是這么快就要走了……”
呼吸變得困難了起來,往事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快速閃現著。
上輩子的,這輩子的,她發現好似在看一部電影般。
人死前,會經歷潮汐狀的呼吸,過去的事會如電影般瞬間閃過,看來,自己真得到時間了。
她吸了吸鼻子,控制著自己,隱約間她恍恍惚惚地好似聽到有歌聲傳來。
“沿著江山起起伏伏溫柔的曲線
放馬愛的中原愛的北國和江南
面對冰刀雪劍風雨多情的陪伴
珍惜蒼天賜給我的金色的華年
做人一地肝膽
做人何懼艱險
豪情不變年復一年
做人有苦有甜
善惡分開兩邊
都為夢中的明天
看鐵蹄錚錚踏遍萬里河山
我站在風口浪尖緊握住日月旋轉
愿煙火人間安得太平美滿
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向前抓著,深深凹陷的眼里透出光彩。
與他的初相識,穿上嫁衣,他做花環給自己戴著……
他們有了孩子,她單槍匹馬去遼東……
往事一幕幕閃現,貓蛋來了,邁著優雅的步子馱起她,向那光明的漩渦而去,她看見了李淵,看見了李二,看見了長孫……
還有杜如晦,房玄齡,甚至還有崔干,崔玉嬌……
都來了么?
呼吸漸漸平淡下去,她好似聽到她的太子哥哥在喊她,她想回來,可她卻回不來了……
眼睛慢慢閉上,眼前的風景在她眼中慢慢縮小,伸著的手慢慢垂下,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滴落,蜿蜒過嘴角,她笑了。
再見了,大唐……
“香兒?香兒?!”
他輕聲呼喚,把她的瘦弱地身子緊緊地擁入懷中,淚水一滴滴滴落,滴落在手鐲上,朦朧中,他覺好似有金光閃過,可垂下頭時卻又是什么都沒有。
失望鑄就的小島升起,海鳥尖叫著離開,絕望油然而生,將他籠罩著。
抱著她,把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口,喃喃道:“香兒,你沒有遵守約定,你負我了……”
山頂傳來男人哀嚎的聲音,一聲一聲傳出去老遠,天地間的悲傷聚集過來,不遠處的程咬金癱坐在地上,呆愣愣地望著山頂。
他的小娘……
沒了!
整個大唐陷入了一片白色,家家戶戶披麻戴孝,從小青山到達長安的路上擠滿了相送的人,人們哭泣哀嚎,甚至有人自殘求殉葬的,那些都是受過她恩惠的寒門子弟。
一片愁苦醞釀在天地間,那個神奇了一生的女子就這樣走了。
大量的冰塊被運入太極宮,皇后去了三日了,可天子卻一直抱著皇后,死死都不肯松手,甚至怕皇后身體腐爛,讓人調集了大量冰塊,甘露殿內冷如寒冬,不言不語,不吃不喝,閉著門誰也不見。
太子帶著百官跪拜在甘露殿外,一遍一遍叩首,祈求天子讓皇后入土為安,可天子卻不為所動。
到第四天的時候,程咬金在兒子們的攙扶下來到甘露殿前,哭喊道:“陛下待老臣小女如珠如寶,難道要讓她走得不安心?!求陛下讓皇后入土為安!否則老臣對不起皇后臨終的囑托,老臣唯有撞死在這兒,陛下!!!”
“香兒,他們想帶你走,可我不會讓他們如愿的……”
“香兒,你怎么不說話?你又調皮了,在捉弄我對不對?你這壞東西,怎么那么多鬼心眼?”
“香兒,你對岳父說了什么?香兒,是你負我的,所以我不能履行我們的約定……”
“香兒,你說話,你說話啊!”
“香兒,你真好看,我還沒看夠,你怎么就走了?”
甘露殿內一片陰暗,李承乾抱著楊曉然失聲痛哭,“你這騙子!小時候就一直騙我,大了還騙我!說好讓我死你前頭的呢?騙子,騙子!”
“拉住盧國公!”
外面傳來了喧鬧聲,“程老匹夫呀,你這是何苦?!嗚嗚嗚……”
尉遲恭死死地抱著程咬金,“皇后已經去了!你們怎么一個個都不清醒,都不清醒!直娘賊!皇后最放不下什么?就是你們啊!怎么這個道理不懂!陛下,您出來吧!您看一看,您的臣民都在哭泣,皇后一輩子都想著百姓安居樂業,難道您要毀了她所做的一切嗎?!陛下!”
“求陛下讓皇后入土為安!陛下,陛下啊!”
“吱嘎……”
甘露殿的門開了,天子抱著皇后走了出來,當人們看清他的樣子時,頓時大哭了起來。
天子,頭發全白了……
形同枯槁,雙目呆滯……
這是何等的情深?
皇后走了,把陛下的心也帶走了……
李象忍不住大哭了起來,“父皇,您這又是何苦?母親不希望您這樣的……”
李承乾抿著唇,看著臣子們,過了好半晌才道:“準備后事吧。”
頓了頓又道:“以帝制下葬。”
“什么?!”
所有人驚呆了,“陛下,這于禮不……”
“朕說以帝制下葬,沒聽明白嗎?!”
李承乾怒吼了起來,“皇后所作所為難道沒有資格嗎?!滾!要是你們不讓朕的皇后以帝制下葬,朕也不當這個皇帝了!從此與皇后作對民間逍遙夫妻!”
他說著便低頭,沖著懷里的人笑著道:“香兒,我帶你出宮,離開這里……”
“陛下!”
所有朝臣跪在地上大哭了起來,“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天子這話著實混賬,小孩子氣,可看著他一.夜白了的頭發,朝臣們卻是勸阻的話都說不出了。相互打著眼色,心里慢慢有了主意。
先穩住陛下再說!
又過三日,緊急趕制的龍袍被穿到了楊曉然身上。人們驚訝的發現,這多日過去了,皇后的身體居然無半點腐爛的跡象,面目栩栩如生,身體散發著一陣陣蓮子香。
難道她真是神仙下凡?所以才有這樣的異像?
穿龍袍,戴鳳冠,金絲楠木,九層棺槨,天子下葬的規格,古往今來頭一人。盡管朝臣們已做了一些手腳,比如龍的眼睛點得特別小,爪子的方向微微改動了下,在巨大悲傷中的天子只顧著看皇后,卻沒能發現這些細節。
停棺四十九日后,太極宮宮門大開,百姓再次相送,從長安到乾陵的路上都是哭泣著的人們。至今,他們都不愿意相信那個給他們帶來好日子的女子真得走了……
李承乾護送著妻子的靈柩到了乾陵,看著乾陵地宮的門慢慢合上,他的心門好似也隨著那門慢慢地關閉了。
公元662年,承元十二年,夏六月,程皇后,薨!
天子替其上謚號:文昭。
又過一月,再加謚號“圣”,半月后,再次加謚號“威”,三月后再次加謚號“烈”,此后半年,天子不斷地再給已故皇后加謚號,圣文昭威烈德莊惠徽懿承天輔高……
長長的一串,可天子依覺不夠。
謚號是對一個人一生的總結,李承乾覺得世間所有的字加起來都不能來形容他的妻子,一年后,當寶珠歸來,得知楊曉然去世后,大哭時無意中的一句呢喃觸動了天子。
三天后,李承乾自加封號天皇,皇后是天后(李治歷史上就這么干的,是中國唯一的天皇),且下令皇后的名和字從此都要避諱,不可使用。
天下臣民默默接受了,他們不覺得天子是在胡鬧。
那一.夜白了的頭,已感動了天下臣民。而皇后的功績,的確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就算給她再多的榮譽又能如何呢?畢竟她已不在了啊……
承元十二年過去了,春去秋來,天子越發的沉默。宮人們都能看到,半夜的時候,天子看著皇后的畫像靜靜發呆,桌上擺著的是一只手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