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楓默然。
因為知道她說的是事實,所以無法反駁。
莫說帝都的勢力根本不需要通過選秀立妃來平衡,便是現在的天子,也完全不需要通過這種裙帶關系來平衡朝堂上的勢力,因為本就沒有太過激烈的派系斗爭。
主上那么清貴的人,怎屑于將感情當成籌碼?
“至于皇室開枝散葉……”青鸞嘴角掠過極淡的笑痕,“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即便生了一個又一個,皇帝的位置最后還不是只有一個人能坐上?若是如蒼鳳修的皇兄那般,個個視皇位如同洪水猛獸,那么即便生一百個皇子又有何用?能證明什么?”
青楓無言,卻也深知她說的有些道理,他們家主子上面的幾個皇兄,但凡有一個是全心全力把心思放在江山上,那么現在龍椅上的人,既不會有之前的蒼聿云,也不會是現在的蒼鳳修了。
青鸞語氣頓了一頓,忽而嗤笑,“而倘若皇帝生的幾十個兒子,個個都想爭一爭那位置,那就更爽了——勾心斗角,你死我活,自相殘殺到最后,說不定最后就只剩下那么一兩個,那么,生那么多又有何用?平白浪費糧食嗎?浪費了那么多錦衣玉食綾羅綢緞,還浪費了皇帝與嬪妃的一片愛子情深,結果就是為了看一場血流成河的宮廷斗爭?”
青楓和風城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齊齊震驚地聽著青鸞嘴里吐出的,這番他們從來沒有聽過的奇怪論調,不得不說,青鸞的口才是極好的,言語精辟,字字珠璣——但是,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普天之下有幾個人敢說?
皇上生了那么多皇子,只為自相殘殺?
皇子的出生不但浪費了錦衣玉食綾羅綢緞,還浪費了皇帝的愛子情深?
青楓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反駁這樣的論調,他和風城都是武將,雖然平素為人沉著,反應也靈敏,但是事關皇家,事關社稷,他們還沒有那么大的膽子妄議。
青鸞卻似乎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這番話會帶給這兩人怎樣驚駭的感覺,緩緩伸了個懶腰,“你們看著這里吧,本郡主先去沐浴更衣。”
與士兵同甘共苦是最基本的為將之道,不過,現在情況特殊,青鸞不會拿自己的身子去博得士兵們好感。
她也不需要。
手不自覺地輕撫上小腹,青鸞無聲地勾起唇角,想象著一個小生命正在自己的腹中成長,即便早已有了心里準備,那種感覺依然是奇妙得很。
以輕功飛奔,一盞茶時間之后,她來到一處深山里的泉邊。
夜幕沉沉,繁星點點。
赤焰山谷地理特殊,山中泉水數處,而這里尤為僻靜,青鸞剛來到這里時,尋到這處山泉,就曾下了嚴令,任何人任何時候不得擅入此處。
泉水清澈,帶著些許天然的清香,周邊多種多樣的植物,以及參天的古樹是最好的遮擋物,微弱的月光下,河面上散發出點點瀲滟的波光。
泉水以一道天然的屏障一分為二,一邊冷泉,一邊溫泉。
青鸞漫不經心地褪下身上薄衫,以及白色的褻衣,直到毫無遮蔽地展露出一具瑩白玉潤的身軀,月光下,珍珠般皓白的肌膚一片完美無瑕,似是水中的精靈。
赤著雙腳走下溫泉中央,泉水及腰,青鸞慢慢在泉中央的一處塊石上坐了下來,緩緩撩起清澈溫暖的泉水,往身上輕潑而去,動作優雅而撩人,卻偏偏帶著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仙氣。
赤焰山脈因其地理位置的特殊——廣袤的蒼域大陸的邊境,西面隔著茫茫無際的海域,以及山谷之中眾多人類無法解釋的奇特之處——比如這處溫泉,比如諸多被玄妙的陣法困住的奇珍異獸——于是,曾經就流傳著有仙人在此山修煉的說法。
在被青鸞改名之前,這座已經存在了不知道幾萬年的山脈,就叫神仙山。
不過,傳說始終是傳說,此山不管是不是真的是神仙修煉的地方,此時此刻,它已改名叫了赤焰山,主人是赤焰將軍鳳青鸞。
水霧氤氳,微風輕拂,周遭香氣四溢,青鸞嘴角微挑,垂眼望著水面上道道波紋,心里卻在想,蒼鳳修應該已經接到消息了吧?
消息遞過去四天,以那只白鷹的速度只需一天就可抵達帝都,蒼鳳修接到了消息之后,會有什么反應?是下旨召回她?還是會馬上趕過來這里?
事實上,早在一個月前青鸞就有了九成把握,確定了自己身子的變化,只是這里畢竟沒有大夫,女兒家的私事她總不會到處與那些粗魯的大老爺們宣揚,但是自己的月事沒來,青鸞卻是十分清楚的。沒事人一般又挨過一個月,青鸞才抽了個空,自己去西域的城里找了大夫把了脈,確認無誤之后,給蒼鳳修送去了他殷殷期盼了三個月的好消息。
青鸞抿唇輕笑,漫不經心地抬起頭,望著天際的那一輪并不十分明亮的月牙兒,星眸蕩漾著絲縷思念與開懷。
心里的愉悅一波波往上涌,她不自覺地抬起手腕,看著手上那串佛珠,微弱的光線下,佛珠沒有呈現任何異樣,似乎只是一串再普通不過的佛珠而已。
青鸞喃喃低笑:“命中注定,該是你的責任,你逃也逃不掉……”
這般咕噥完,青鸞面色卻突然有些糾結,忍不住輕輕皺了下眉。
當猜測變成了事實,青鸞才發現,徒有幸災樂禍是不夠的,她很是苦惱地想著,這世間之事,有時真讓人覺得玄乎得很,曾經讓自己很討厭的一個人,居然馬上要變成自己的骨血……青鸞甚至不知道,六個月之后他該以什么樣的態度,去面對從自己身體中分割出來的那個小生命。
如果他不是帶著記憶重生的話,那么什么問題都不會有,青鸞只要說服自己,這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可假如……假如他出生時就帶著前世的記憶,那么……
青鸞嘴角一抽,腦子里不由有些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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