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徐慧娘才帶著尹氏過來接孩子。尹氏寒暄兩句,就帶著晨娘回去了。徐慧娘卻落在后邊。
江夏看出她有話要說,就將她讓到次間的暖榻上,叫丫頭上了兩杯杏仁奶茶,捧在手里慢慢地喝著。
“夏娘,”徐慧娘喝一口奶茶,緩緩開口,“下午你姐夫打發人回來要鑰匙,說要用些日子……你也知道,他并非輕狂之人,既然開口,必定是真的有用,我就……”
江夏啞然失笑,這兩個不愧是夫妻,房契都給了,居然還一個二個地來給她解釋。
“大姐不必說了,當時我也在場的,姐夫還要給我說,我就給他說,已經給了大姐的,我們是不管的,有事讓他給大姐來說。”
說到這里,江夏壓低了聲音,往徐慧娘跟前湊了湊,笑嘻嘻道:“大姐來給我說,可是姐夫沒給你好言好語地商量,搶奪了去?那可不行,等你兄弟回來就給他說,讓他找姐夫理論去!”
“沒有!不是……”徐慧娘下意識地否定,開口,才注意到江夏眼中的戲謔,不由臊紅了臉,抬手輕拍在江夏肩頭,笑嗔道:“你竟是個壞的,就笑話姐姐吧!”
說著,自己先撐不住笑了。
笑了一回,江夏又喝了口奶茶,沉吟著道:“姐夫要那房子,是安置一對貧困無依的祖孫……大姐要做賢妻,不妨再幫一幫姐夫,就將那處宅子收拾收拾,做成個善堂……”
“善堂?”徐慧娘顯然沒想到這個,聽了難免有些意外。
景家如今的境況不說比最顯赫時,就是比臨清時也遠不如,自家的日子尚且拮據,自然就無心考慮慈善之事……
江夏已經肅正了臉色,從容鎮定地回望著徐慧娘,點頭肯定道:“是。建善堂,可扶貧助弱,還可照料今日這等無依老幼、貧病,往遠了說,是積德積福。往眼前說,則是替姐夫樹立良好的官聲、積攢民望。”
徐慧娘也并非那不開竅的,先前是沒想到,等江夏一說她也就明白過來,點頭贊成道:“確實如此。只是……”
“大姐可是憂心銀錢無著?”江夏問。
“是啊,行善積德自然是好事,可也是最費銀錢的。貧病孤弱,吃飯穿衣看病,樣樣都要花費,而且一旦攬下來,就不是三兩日的事情,那是積年累月的耗費呢!”徐慧娘微微蹙著眉頭道。
她也知道江夏的建議好,只是,沒有銀子拿什么來說事?弟妹給了她房子,她可不能再伸手跟弟妹要這種銀子!
江夏神態從容,睨了徐慧娘一眼,卻只是笑笑不說話,反而低頭喝起奶茶來。
徐慧娘一看她這般形容,哪里不明白她已經是胸有成竹,于是立刻追問起來。
江夏不疾不徐地咽下一口奶茶去,這才輕笑著緩緩開口道:“大姐別忘了我是做啥的。”
見徐慧娘還是一臉茫然,江夏干脆笑道:“我可是郎中來的,咱們開善堂,也不一定完全是善堂。那宅子是臨街的,臨街的自然可以開成藥鋪、醫館。有了自己的醫館藥鋪子,給那些被救助的貧病之人治病抓藥便宜不說,有了樂善好施的好名聲,再有一兩位醫術不錯的郎中,那醫館藥鋪的生意還能差了么?”
徐慧娘臉上漸漸綻開一片欣喜來:“你說的是以醫藥養善堂?”
江夏笑得很無害,緩緩道:“也可以說是劫富濟貧!”
“劫富濟貧……這個好!”徐慧娘琢磨了一回,忍不住贊嘆著笑起來。
接著,江夏又給徐慧娘吃了個定心丸,她在京城的醫館如今已經帶出了十幾個學生,到時候,將京城醫館的主治大夫撥兩個過來,再送幾個學成的年輕醫生過來,徐慧娘這邊的醫館剛開業,有這么些人手打底子足夠了。再從四里八鄉的招募幾個聰慧伶俐的孩子,從學徒開始慢慢教著,幾年十幾年后,就又是一批好手。當然了,救助的孤兒什么的,有合適的孩子也可以優先錄用,那些有勞動能力的,也可以安排些活計,盡量自食其力。
說道的差不多,江夏又囑咐徐慧娘:“但凡救助,也要辨清真偽,救急救病救老弱,但絕對不能救助那些好吃懶做的。”
明明有手有腳,明明身強體壯,卻裝殘疾裝可憐博取同情做乞丐的,江夏是極度看不起的,也從不會施舍給那些人。依著她的心思,那些人就該送到礦山鹽場里去做苦工,將那些人置于棍棒皮鞭之下,看他們還懶不懶!
兩人計議一番,徐慧娘強掩興奮帶著蓁娘辭了去。
當晚,江夏與徐襄說了這件事,徐襄略一沉吟,道:“如此甚好。”
江夏依著徐襄,笑微微道:“如此做,其實更想大姐姐有事操持著,別整日陷在家務里不得脫身。兒媳婦都娶回兩個來了,那尹氏和尉氏看著也都是伶俐的,大姐姐還天天操心受累的,可沒個頭……關鍵是,操心多了,還不落好,何苦來哉!”
聽著妻子振振有詞,卻漸漸低下去的嘟噥聲,徐襄忍不住輕笑出聲:“你呀……”
俗世紅塵,飲食男女,爭權逐利,沽名釣譽,蠅營狗茍,不到生命終結不放手……有幾個的心態能像妻子這般平和從容的?
發出似嗔似嘆的一聲,徐襄輕輕攬緊妻子,低頭輕吻她的額頭,柔聲道:“睡吧。”
江夏全身軟軟的,完全放松地依賴在丈夫的懷里,卻仿似還不知足般,用臉頰蹭了蹭丈夫的胸膛,無限慵懶地從鼻腔里發出一聲應和:“嗯。”緩緩閉上了眼睛。
似夢非夢間,江夏迷迷糊糊聽得徐襄的聲音在她頭頂上落下來:“你給大姐提個醒就好,剩下的她總得自己去琢磨體會去……”
江夏已經懶得回應,只在心里翻了個白眼給他:她自然知道,各人的日子各人過,才不會多嘴多舌呢!
她也知道,徐襄是想著她出醫生,就與徐慧娘形成了合作局面,怕以后兩家牽涉深了,出現意見不同、離異相爭之時,反傷了親戚之間的和氣……但是,江夏很想給他說,那些醫生并沒有被她買斷,她也早想好了,老郎中不過是借給徐慧娘用個一年半載,年輕的醫生一旦能獨當一面,就把他們調回京城——那幾個人可都是她費盡心力才從各地挖掘來的名醫,她才舍不得拱手送人嘞!
不過,好困,這些話也不急,明兒,明兒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