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這個電話很不順利。
第一次一直響到盲音，都沒人接。
白軒又打一次，剛兩聲，就被掛斷。
白軒笑了笑，不驕不躁，接著打。
喬六爺終于聽電話了。
“白軒，知道我最欣賞哪種人嗎？”
白軒叼著煙，緩緩道：“說說看。”
喬六爺：“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敢打敢拼，舍我其誰，一往無前的霸氣。更要有血性，硬骨頭。苦苦哀求，只能讓我鄙視你。”
白軒笑了：“你覺得我今天打電話，是要求你？”
喬六爺：“你不應該求我嗎？”
白軒：“似乎真的應該求饒。喬四爺手里有刀有槍，身邊更是賣命的狂徒無數。錢財無數，關系網遍布玉門，權勢滔天。你對我起了殺心，我雙拳難敵四手，不求饒，好像活下去的機會真的很渺茫。”
喬六爺：“那就求饒吧。我給你個機會，可以考慮放你離開玉門。”
白軒：“哈哈……但是喬六爺，我今天真不是來求饒的。我是來看你笑話的。”
喬六爺：“看我笑話？呵……我有什么笑話，好讓你看的？”
白軒：“玉門市昨天夜里發生了一個大案子。四條人命！”
喬六爺：“和我有什么關系？”
白軒：“死者，是包黑星的手下，人稱東城四大天王。”
喬六爺：“包黑星和我作對多年，我早就看他不順眼。有人找他麻煩，我應該開心才對。”
白軒：“不錯！今天包黑星如果死了，你的確應該開心。但包黑星沒死。”
喬六爺：“那是他命大。”
白軒：“還有個更命大的呢。兇手叫唐天善，很多年前，湯家一把大火愣是沒燒死他。六爺您可別怪我多嘴。你要我死，我也不能閑著對不對？既然是對手，那么總要有點做對手的覺悟。于是我就忽悠那個唐天善啊。我說小唐，你不知道，其實你真正的滅門大仇，是喬六爺，包黑星只是喬六爺身邊的小卒子。你殺了他有啥用啊？”
喬六爺：“呵呵……含血噴人。這種不入流的陰損招數，是我早就玩剩下的。唐天善不是傻子，不會輕而易舉相信。”
白軒：“不錯，他不信。但是我跟他說，你不信的話，可以查啊。玩命逼包黑星，嚴刑逼供，十八般酷刑全都用上，喬四爺不是包黑星的親爹，他肯定不會一個人背這個黑鍋。”
電話那邊，喬六爺沉默下來。
白軒：“嘿嘿……六爺，真對不住。給你添麻煩了。我在想，如果真讓唐天善查出來一點什么，你身邊那個不戒和尚，肯定是留不住了。唐天善和不戒聯手，嘖嘖……唉……腦子肯定沒四爺你好使，但怎么說，也是兩個高手，不容易對付啊……”
喬六冷哼一聲，掛上電話。
白軒一臉笑呵呵，邪魅妖異。
佘山一品別墅，喬六爺并沒有休息，他背著雙手，在客廳里來回踱著步子，沙發上吊兒郎當半躺半靠著小李子。
不戒和尚不在。
小李子問：“六爺，誰的電話？包黑星死了嗎？”
喬六爺卻問：“不戒在什么地方？”
小李子說：“我半個小時前已經通知他來見你了。應該是路上耽擱了。”
喬六爺沉著臉，不吭聲。
小李子心里有些發慌，多少年了，從跟著四爺以來，還從未看過他如此表情。就算三年前，他拿刀抵在四爺咽喉上的時候，喬六爺依舊能面不改色，淡定從容。
小李子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問道：“六爺，發生了什么事？”
喬六爺問：“包黑星沒死。唐天善逃了，你覺得他第一個要見的人，是誰？”
是誰？
這還用說嗎？
必定是不戒和尚。
唐天善從來沒和不戒和尚打過交道。
但昔年那個吊死在佛祖金身像上，在上面用鮮血寫下“我恨你”幾個大字，名叫唐天柔的女孩，把這兩個毫無相關的人，緊緊的捆在了一起。
唐天善找不到包黑星，必定會找不戒和尚。
因為不戒和尚跟著喬六多年，理應對他知根知底。就算喬六爺瞞著他，不戒和尚但凡不是傻子，也肯定能發現什么蛛絲馬跡。
除非，喬六爺真真正正滴水不漏。
喬六沉著臉，說：“問問不戒在哪。”
小李子不敢廢話，立刻把電話打過去。
沒人接，下一刻，房門被人推開，不戒和尚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的望著喬六爺。昔日恭敬謙卑的目光依舊存在，但多出來一份疑惑和猜忌。
小李子瞥著他，道：“禿驢，死女人肚皮上了？六爺找你，你都敢遲到。”
不戒和尚沒理他，依舊目不轉睛的望著喬四，良久，他開口道：“六爺，剛才來的路上，我碰到一個人。”
喬六爺沒說話，臉上那份陰沉不見了，或者說隱藏的很好。一下子就恢復了平日的淡定從容，榮辱不驚，坐在沙發上，看不出情緒，安安靜靜的泡一壺茶。
不戒和尚說：“他叫唐天善。天柔的二哥。他問我一句話！”
喬六爺依舊忙活著手中的事，濾去第一泡茶，倒一杯，端起來，吹氣，聞香，清啜慢品，呷一小口。
不戒說：“他問我，當年唐家的血案，到底和你有沒有關系。”
喬六爺端茶的手猛然間頓住，半響之后，他抬眼望著不戒和尚，眼神中滿是憤怒，失望，慢慢的，變得頹廢，變得無奈……
他把杯子緩緩的放在桌子上，閉上雙眼，轉身上樓。
頭也不回，留下一句話：“不戒，你走吧。這么多年，你幫我做了很多事。六爺我記下這份恩情。下一次再見面，帶上你那把斷塵刀，就像當年包黑星殺鳳爾的母親一樣，殺了我。”
不戒和尚頓時愧疚無比！
他為什么心甘情愿背離佛祖，跟著喬四爺征戰殺伐，做個入了地獄的惡魔，背一身命案，被警察全國通緝？
就是因為當初親眼看到喬四爺愛人的尸體。
九十二刀！
刀刀三寸長，皮開肉綻，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好地方。
喬六爺和幺雞本來就是對頭。但無法否認的是，正是因為他，才一改往日布局完全，倉促之下出的手。
幺雞的確死了。
但那一戰非但喬六爺身受重傷，喬六爺的妻子，更是被包黑星用極端的手段，折磨而死。
不戒和尚永遠都忘不掉喬六爺抱著妻子尸體嚎啕大哭的場景。
說句實話，很沒形象，喬六爺跪在地上，哭的鼻涕掛在臉上，和往日高高在上，霸氣凌人的形象格格不入。
但正是那一個畫面，讓不戒和尚一生無法忘記。
他尋思著，這么一個能為愛人如此的男人，無論平日里有多么乖戾兇殘，心機有多么狡詐陰險，但終究是重情重義的人。
這樣的人，值得他當牛做馬。
不戒和尚說：“六爺！我錯了！”
喬六爺長長的嘆了口氣，滿是失望和痛苦。
但不戒和尚沒有看到，小李子也沒有看到，這個背對著他們，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嘴角卻露出一絲微笑，陰冷，無情，如蛇蝎，如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