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兒，你在胡說什么！”尚書夫人是反應最大的那個，勃然變色。
連夫人也很是震驚。
洛凌的意思已經很清晰，她想要去邊關，想要去那里看看。
連夫人一時都有些恍惚了，懷疑面前的女孩是腦袋有些問題。但洛凌被尚書夫人教養長大的事情，全京城都知道。洛凌的女先生周盈盈也是個小有名氣的才女，她對洛凌贊不絕口，洛凌的一些詩作、文章也通過她流傳了出去。這是名門世家都會做的事情，為自己家的女兒宣傳。從洛凌之前的名聲來看，她絕不是傻瓜。
連夫人仔細打量洛凌。
洛凌正襟危坐，但眼神很平靜，嘴角甚至帶著隱隱的笑意。
尚書夫人立刻要轉移話題，將此事歸為小女孩的不懂事。
洛凌再次開口：“祖母，連夫人，我是認真的。男兒當戰死沙場，馬革裹尸還。女人也不是藏在繁華宮殿中的人偶。邊關有許多堅強的女人。連夫人當年是女中豪杰，在和親前，卻也只是深宮中尊貴的公主。連夫人，京城不是只有你能做到這種事情，不是其他女人都是只知道紙醉金迷的膚淺人。”
尚書夫人神情稍緩，忽然覺得洛凌這個思路也不錯。
連夫人當初可也是京城的女人，甚至比京城大部分女人都尊貴。她當年能忍辱負重，為戰爭的勝利創造勝機。現在的京城女人同樣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只不過，有機會的只有連夫人而已。
洛凌卻是繼續說道：“所以，我想去邊關看看。哪怕無法做到連夫人當年的壯舉，至少去看看我們王朝的邊疆和那些浴血奮戰的戰士們。”
尚書夫人的眼皮直跳，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失態咆哮的心情。
連夫人認真問道：“你是真的想要去邊關？”
“是。”洛凌用力點頭。
“你知道那里是什么模樣？沒有錦衣玉食，沒有舒適的屋舍。光是千里的路程，就足夠讓你去掉大半條命。”連夫人說道。
她的口氣帶著一絲追憶。
她當年和親，最初的經歷就是如此。她偶爾也會痛恨先皇，痛恨自己的國家。憑什么讓她和親呢？憑什么她就要忍受這樣的事情呢？她本來該是最尊貴的公主，完全可以舒適地在京城養尊處優一輩子。
然而，真的到了邊關，看到了那里的百姓和將士，她突然間沒有了怨氣了。
這個時代可沒有什么愛國教育，忠君教育倒是不少。
對連夫人來說，她是在那一刻知道了家國的重要性，心中生出了那種豪情壯志，肩負了本不應該屬于她的責任。
這種事情，連夫人從來沒對旁人說過。就連對自己的丈夫連將軍，她都沒說過。但兩人是一心的，這一點兩人都心知肚明。
不過，戰爭結束，這種心情就淡去了。
日常生活中，本來就少有人會生出什么豪情壯志來。
就是現在，連夫人更多的是擔心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擔心連家這個家族的未來。對于邊關，她已經沒有當初那種感情了。
洛凌清澈的眸子和鎮定的表情，讓連夫人恍惚起來。
眼前的女孩和當初的自己是不同的。
連夫人在洛凌身上沒看到那種激烈的情緒，事實上，除了洛凌的認真，她感覺不到其他。
洛凌本身也沒什么感情。對這個國家，對這個時代和這個時代的人，她都沒什么感情。她有些像是蹩腳的三流演員，很清楚自己在演戲，只是在做一份工作，對戲中人當然不會在意。劇本如何就如何，即使劇本改變，她也不過是順著劇情走下去。她的自我保持得很清晰。
若是舉個反例，那就是混沌神了。混沌神是完全投入到了角色中，直到脫離下界位面，那個角色的性格還會保留。
尚書夫人也感受到了洛凌的認真。這種認真是洛凌以前從來沒表現出來過的。她學什么都很輕松，做什么事情都很容易完成。外人不見她懈怠敷衍，但也的確沒見識過她的認真。
尚書夫人一時間說不出話。
“可以嗎？”洛凌轉頭看向尚書夫人。
尚書夫人沉默了一會兒，“珊兒，你不要任性。”
洛凌笑起來，“這不是任性。我只是想要做一些事情，而不是嫁人生子，就這樣結束一輩子。那太無趣了，祖母。”
尚書夫人對上洛凌的眼睛，突然感覺到了戰栗。
洛凌在笑，眼中毫無笑意。
她的心里沒有任何波動，然而，她是真的不耐煩了。
不耐煩困在這方寸之地，不耐煩明明知道那里有個神靈，還要在這宅院內死守。
她不想再等待時之鏡來找她了。
這一時刻的洛凌展現出了不屬于少女的氣場。
尚書夫人啞然。
連夫人心中也起了漣漪。
“看來這件事，我們家需要商量后再做決定。”洛凌說道，轉向連夫人，“齊家一直是讀書人，對邊關也不太熟悉。等我們做了決定，之后恐怕還要麻煩連夫人幫一些忙。”
這話的意思就是齊家最后肯定會同意洛凌的決定，讓她去邊關。
連夫人有些怔怔，不太自然地含糊應了一聲，匆匆就告辭了。
出了尚書府，連夫人忽然覺得目前的情況對她來說太不利了。
這件事若是齊家操作得好，可能就會變成她蠱惑人家的女兒去邊關送死。連家很有可能從原本占著道理的一方驟然變成理虧的那一方。
連夫人剛有這個念頭，就想到了洛凌當時的神態語氣，又覺得這整件事不該是齊家的陰謀。
洛凌是認真的。
齊少夫人被尚書夫人叫了去，聽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就氣得發抖。她想要怒斥洛凌胡鬧，可是被洛凌略顯冰冷的眼神一掃，話說不出口了。
“祖母，母親，我是認真的。等祖父回來后，我自己會和他談的。”洛凌淡然說道，起身行禮，不等兩人反應過來，就退出了尚書夫人的屋子。
“這，她……”齊少夫人都有些結巴了。
尚書夫人沉了臉，讓人將周盈盈和桃芳叫來問話。她怎么都無法接受，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女孩會變得如此叛逆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