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魔氣遮天蔽日,如失控般不斷洶涌而出,大地劇烈震動,整片日界就如同懸浮在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之上,岌岌可危。
就連遠在林木深處的實驗室都受到了波及,更多的試劑瓶被震落,清脆的破碎聲,混合著迸濺開的大片藥液,挑動著各人心尖的每一根神經。彩云煙不安的挽住白羽的胳膊,隨后抬眼偷瞄了瞄菲麗卡,又拉著他朝后者身邊挪了幾步。
上杉菲麗卡也正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凝望著遠方的戰場。她肩上的小貔貅也受了驚嚇,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以一種極不自然的方式躥動著,倒像是上方有股強烈的吸力,在拉扯著它,要將它“連根拔起”似的。
菲麗卡自將小貔貅召喚到身邊玩耍,還從未見它出現過這么大的反應。反復安撫無效,也只能暫時將它收回短笛。見一旁的彩云煙還驚魂未定的望著她,白羽狀似無意,實則也不住從眼角斜瞟向她,這兩人都暫時將自己當成了主心骨,上杉菲麗卡猶豫片刻,還是向他們說出了“抱歉”。
方才三人將實驗室翻過了一遍,對能救的傷員都實施了轉移,卻始終沒有找到白羽所說的妹妹酒曲。上杉菲麗卡不愿去設想最壞的可能,而白羽也堅持說,酒曲一定還活著,自己并未在系統中接收到她的死訊,她現在一定還在日界的某個地方。
日界這么大,無論在哪里都有可能。上杉菲麗卡實在是沒時間陪著他們一處處的找過去,她還有自己的妹妹小雨需要照應。并且以這兩人的實力,讓他們單獨去進行搜救行動也實非上策,很可能在救到人之前,就先把自己搭進去了。
因此,上杉菲麗卡建議他們,與其盲目尋找,不如先到安全的地方等消息。目前已經有專門的救援隊進入日界了,專門救助被困在城內的弱者,如果酒曲也在,這些專業人員一定會把她救出來的。
給兩人指明出路后,她就使用飛行魔法,用最快的速度朝正面戰場趕去,一邊用感應告訴神內時雨:“別害怕,小雨,姐姐現在立刻過來。”
遠離日界的數里之外,有著一片安詳樂土。聚焦了所有目光的那場水深火熱,半點也不曾侵擾這里的寧靜。而在這片土地上,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高高矗立,這正是春蘭碧瑤的那座移動行宮。現在,她就安然端坐在雕花靠椅上,透過魔鏡,實時見證著戰場的最新動向。
“可笑又可悲的螻蟻啊,借著天賜的福澤讓你異于常人,便以為自己能夠反抗諸天神明,”春蘭碧瑤剝了一顆葡萄,慢悠悠的放入口中,晶瑩的zy映得她的紅唇更加水潤,“直等惹得諸神震怒,降下天罰將他們打回原形,忘川之水會照見他們不堪的真面目,卻原來只是一群掙扎在圣山之下的囚徒!”
“江冽塵,你虧欠本宮的,是時候還回來了——”
畫面順著鏡面一路延伸,一度冷卻的喧囂聲重新響徹在眾人耳畔。江冽塵自恃得勝在即,出招愈發瘋狂,尚未吸收的魔氣在他身周彌漫,浩浩蕩蕩的盤踞成了一片幽色漩渦,觸目驚心。
烈斗正酣,半空中忽聞一聲裂響,大量的靈氣自動聚集,很快就化成了一座金色鼎爐,高懸于江冽塵頭頂上方,嗡嗡的不住旋轉,底部輻散開大片霧蒙蒙的純正靈壓,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內。絲絲縷縷的光束流轉間,玄奧符文依稀可辨。
那鼎爐方一現形,便釋放出可怖的威力,猶如一架擎天法器,z壓四方。江冽塵只感腦中如遭鐵錘重擊,悶哼一聲,一手護住額頭,身子搖搖欲墜。
“這個賤人……”對這件遠超普通玩家底蘊,原本不該出現在此的法器,江冽塵稍加思索,就知道是誰給他送來了這塊絆腳石。這也令他恨得咬牙切齒。圣女若僅僅兩不相幫也就罷了,竟還要在關鍵時刻,幫著他的敵人來踩他一腳,不惜借刀殺人,來將自己置于死地!
古魔也在他的體內哀嚎。那金鼎乃是高位面的驅魔圣器,對一切邪穢之物都有著極強的克制作用,魔性越是深厚,受到的壓制也就越重。無形的鎖鏈一圈一圈的纏繞上來,每一層銘文都如火炭般烙上了他的神魂,不僅直接切斷了他和本體的靈魂聯系,更是令得本體蘇醒失敗,反噬自身。
原本鋪滿天空的魔氣,如同被抽空了根基般迅速萎縮,滾滾魔煙堆積匯聚,轟然墜落,似一條被扯回地底的囚龍,只留下一聲沉重的嘆息。
江冽塵并非耐不得痛之人,在他的征戰生涯中,同道稀少,痛楚反而是如影相隨的伙伴。但從沒有一次,令他體會到這般深入靈魂的折m。太陽穴兩側仿佛各有兩面金缽在隆隆撞擊,每敲一次,便會滋生出一連串細細密密的無形鋸齒,順著他的腦袋往深處鉆,要將他的靈魂和肉體整個撕裂開。
在那金鼎籠罩之下,自他體表竟是不斷有虛影膨脹,映得他的身影同是虛虛實實。那是兩個靈魂被一股更加強大的能量磁場所牽拉,要從宿主體內被剝離出去的狀態。
“……好機會!”雖然不知發生何事,但這金鼎一經出現,便迅速牽制住了江冽塵,可知法器背后的主人于他們是友非敵。眾人中不知是誰第一個反應過來,縱聲高呼,“趁現在,大家一起上!”
一時間,無數的攻擊從四面八方朝江冽塵襲去。各色光暈交織如海,此起彼伏,處于轟擊中心點的江冽塵,身形便如被浪濤推擠的一片枯葉,被沖擊得東倒西歪,一道接一道裂痕在他周身炸開。肩頭,面頰,前x,雙臂,腰腹……鮮血便從這深深淺淺的溝壑中潑灑而出。原本象征著威嚴的黑袍早就破爛得不成樣子,整具身體從里到外都快要被擊碎了。
也不知是怎樣頑強的毅力,竟能令他始終站立不倒,甚至要令人懷疑,或許他已經在這片能量海洋中死去了,只要他們的攻勢稍停,就能看到他被天曇的規則吞噬。只是在沒有確認他咽氣之前,誰都不敢率先停手。
春蘭碧瑤滿意的欣賞著這場由她一手炮制的變局。先前江冽塵仗著古魔之力,再加上悍不畏s,還真給他拼得占到了上風。可是自己只是輕輕一提指,就將他從云端推落,令地獄之門為他敞開。果然,螻蟻永遠都是螻蟻,以她這高貴的天女之尊,一顰一笑間便能掌控他們的生s。江冽塵最后的一刻如有意識,便該明白他所做過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得罪了自己。
外來者不能直接介入游戲是不假,可是自己僅僅是以法器鎮y住了他的行動,真正殺s他的是那群玩家,自己并沒有違反規則。這個度,她自信還是把握得很好的。
瘋狂的合擊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這群聯盟軍都快要把源力打空了,才堪堪停止。留在戰場中心的只剩下一個血人。江冽塵披頭散發,面目猙獰,滿身滿臉都是血跡,但他依然在呼吸著。覆住了半張臉的面具早已被完全擊碎,盡管凌亂的長發很快就披落下來,將那半臉重新掩蓋,然而,只是那電光火石的一刻,已經有不少人看到了他面具下的真容。
那是怎樣的半張臉啊!和另半邊臉的完好精致相比,這左右兩邊臉完全就是天堂和地獄的兩個極端。既像一塊被轟z過的戰場,又似一片被燒毀的殘垣,找不到一塊能稱得上正常的皮膚。若說世上當真有森羅惡鬼,那他所擁有的,或許便是這樣的一張面皮。
就連水無念都被嚇到了,花半夏下意識看了眼同樣戴著面具的無魂刃……引來他不滿的回視,并冷冷補上了一句:“我沒毀容,不要用這種可憐的眼神看我。”
方才的鏡頭雖只有短短一瞬,卻早有手快的網友截下了圖。他們又通過修圖軟件,在第一時間將圖片還原到了最高清狀態,并發到評論區讓所有人共賞。
彈幕:“怎么了,那些五官決定三觀的人這時候咋不說話了?啊?不是之前還說希望江冽塵干掉其他人的嘛?”
其他人的粉絲:“笑s,這時江冽塵的粉絲不敢說話了。”
墻頭草:“毀容了?立刻粉轉黑,打倒江冽塵!”
這一幕不但迅速沖上熱搜,還創造出了一個靈魂拷問,叫做“假如你喜歡的反派突然毀容,你會怎么辦”。
身為資深粉絲的謝少琛,雖然也對此充滿好奇,但他有他當粉絲的原則,那就是始終將偶像放在第一位,堅持不去了解有可能讓自己脫粉的信息。那張圖片就算傳遍全網,不過只要自己不看,就可以當它不存在,江冽塵依然是他心目中的無敵boss。
金鼎的影響仍在持續,江冽塵的c息聲劇烈而急促,即使是他完好的那半邊臉,此時也是早無人形。之前海量吞吸魔氣幾乎將身體撐爆,那時是靠著古魔的力量壓制下來,然而古魔眼下自顧不暇,那些一度平復的后遺癥頓時又全都顯露了出來。
最直觀的反應體現在他的臉上,原本細密的血痕這時盡數裂開了,還有肉眼可辨的魔力粒子從中掉落。可想而知,是無處安放的魔氣終于找到了宣泄口,便從他周身的每一處傷口相繼涌出。面部已是如此,全身上下想來同是不能幸免,只是有衣袍遮擋,呈現出的視覺效果還不致如此驚心。
頭頂是高位面法器,上天無路,四周都是等著再對他補上一擊的敵人,入地無門。江冽塵盡管在努力調整呼吸,重創下的視線仍是越來越模糊。并且,即使被這番車輪攻擊打成了篩子,他一只手仍是始終抓著神內時雨未松。就算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他也不會允許她脫離自己的掌控。
x腥味彌漫了周遭,一個恍惚間,那張倔強的臉好似幻化成了另一張熟悉的臉。他看到的不再是神內時雨,竟然是平日里和他嬉戲玩鬧的小琴佳。
場景從這片黃泉地被急速拉遠,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天朗氣清的季節。那時他牽著琴佳的手,和她一起走在街上,琴佳吃著他給她買的棉花糖,眼角眉梢盡是笑意,偶爾會甩給他一個俏皮的小眼神。她綿軟的小手仿佛依舊放在自己掌心,是那般溫暖。
他還看到,琴佳伴著他處理公務。偶爾她會來鬧騰他幾句,又在他想要尋她算賬時悄悄溜走。那時他總會把她扒拉回來,借著身高的優勢把她攬在懷里,懲罰的輕揉著她的頭發,然后兩個人就笑成一團……
畫面似虛似實,漸漸的,那些記憶的碎片又全部遠去,翻涌而出的內傷,化作一團x水從口中嘔出,于是那混淆不清的善意,又重新凝定成了冷漠的注視。神內時雨這時也在望著他,她在等著他s,可是越是這樣,他就絕對不會輕易去s——
環視著那一雙雙審視的眼,江冽塵忽然笑了,他笑得很輕,很冷,卻已經有著磅礴的s意,從他緩緩掀起的嘴角開始蔓延。
既然你們都這么盼著我s,那就用你們的s,來助我破局吧……!
“不好,大家小心,快退!”安德莉亞雖不知江冽塵有何打算,只是以她對后者的了解,見他露出這樣的神色,就知道他是又想到了什么陰招。她立刻出聲提醒眾人,同時自己也迅速用魔法在身周架起護盾,縱身后躍。
江冽塵的神色,在滿面鮮x的映襯下極顯猙獰。他抬起一只手掌,掌心間吸力暴涌,許多根基尚淺之人抵擋不住,身子當真失控的離地而起,朝著他的方向被牽拉而去。
這時的他,就像一個強力的磁極。而眼見這些人都朝著自己直撞而來,江冽塵眼中兇光大盛,掌緣猛然借勢一引,改變了他們的前沖之勢,轉而將人群朝著上方拋出。
強大的慣性,讓眾人根本止不住身形,隨著一陣陣慘烈的“砰砰”聲,他們的x肉之軀狠狠撞上了上方的金鼎,登時撞得骨斷筋折,大口嘔x。
江冽塵卻未就此罷休,他仍是故技重施,借著掌心吸力將眾人扯起,再次拽著他們往金鼎上撞。
一次,又是一次。
那金鼎乃是大能圣器,煉制所用的材料遠超下位面規格,即使利用百十個修靈者往上面撞,那金光閃爍的外壁依然未損分毫。反倒是這大把的犧牲品每撞上一次,氣息就微弱一分,七零八落的散墜于地,有些人的身子都被撞癟了下去。
盡管如此,江冽塵眼中卻絲毫未有沮喪之色。他拼著調動殘余之力,再次重復著整個過程,嘴角的譏誚越來越濃重,好似有什么邪惡的計劃,正在他的手中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