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開始!
賽馬是振奮的。馬兒飛奔,你握緊韁繩,眼前的一切驟然成了重重疊疊的影子。飛速移動的天空,一抹一抹連續的藍。如茵的草地成了流動的毯子,推著馬兒向前。人坐在馬背上,心一下子隨著馬兒翱翔,忘卻了所有煩惱,只有眼前的景,繁雜的思緒似乎瞬間被拋開。
江冽塵和上杉菲麗卡互不相讓,開始的那一刻,就毫不示弱,驅使馬兒前進。你追我趕,就像兩支離弦的箭,乘風向前,竭盡全力拉開彼此的距離,卻總是在短短的區間里徘徊。上杉菲麗卡眉心微蹙,凝視前方,拋卻雜念,只想著賽馬。近了,往前,再往前,拉開——
神內時雨、愛莉絲、慕容晴藍三個初學者落在后面,她們基本就談不上參與比賽,僅僅是跟著小跑了。還算有些經驗的風嫣然及風芷靜,就駕馬行在三匹馬兒之間,時刻注意著她們。
馬兒們仍在盡力向前。兩匹馬和三匹馬間的距離漸漸隔開了一大段。
由于慕容晴藍拉韁繩太緊,馬越走越慢,落到了同伴之后,于是風芷靜脫離隊伍,到后面輔佐她。
愛莉絲一時騎得太快,馬帶著她跑到了另一邊,風嫣然急忙過去了,幫她拉停了馬。
神內時雨身邊就沒人了,她的馬不急不快地帶著她靠近了江冽塵跟上杉菲麗卡……
此刻的上杉菲麗卡,看著跑在更前頭的那匹馬,有什么聲音傳入了她的意識里:“姐姐加油!”是那奇妙的感應,能讓時雨和自己感覺到彼此的想法。
上杉菲麗卡心思一動,暗自做了個決定,為了換取她們的自由。
“Tinkle!Tinkle!Raigaru!”她輕聲吟唱了加速魔法的咒語,馬兒的速度比剛才快了些,超前了一些,距離又短了,幾乎已是與江冽塵并排,只有兩匹馬的腦袋仍是一前一后,不相上下。
看到忽然出現在自己身側,乃至還隱隱顯露出趕超之勢的一人一騎,江冽塵震驚不已,一時就像看怪物一般瞪著那匹馬,還有馬上那英姿颯爽的女騎手。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從她駕馬的姿勢來看,她的技術并沒有突飛猛進,還是老樣子的水平,雖說比后頭那幾個初學者強,但也遠遠比不上自己!只是她的馬……那馬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她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兩匹馬都燃燒著昂揚的斗志,飛馳而過,劃出一閃而過的影子,尾巴飛揚。幾名初學者只看得眼花繚亂。
跑過了這圈,又是下一圈。上杉菲麗卡熟練地控制著魔法,絲毫不示弱。她的馬也逐漸拔得頭籌,將江冽塵的馬甩在了身后,向著遠方的終點疾速沖去。
“小雨,抱歉,”第一名的寶座正式易主時,上杉菲麗卡在心里默默的說,“為了我們能離開,姐姐用了不光彩的小手段。”
馬兒越跑越快,四蹄生風,上杉菲麗卡盡全力握住韁繩,覺得自己的身子好似隨時都會被拋飛而起。她從未體驗過這種失控的飛馳,大腦因充血而燥熱,耳邊只聽到呼嘯而過的風聲。但此時此刻,她將自己的安危全部置之度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贏!
“該死的……我怎么可能會輸!”江冽塵瞪視著前方掀起的煙塵,那差距竟是他無論如何催馬,都縮短不了的。姑且不論菲麗卡究竟使了什么手段,這眾目睽睽之下,自己若輸,不但是君王顏面受損,更會讓自己的后宮之一,迫不及待的奔向自由,那才真正是奇恥大辱!
眼看終點已是遙遙在望,江冽塵不打算再跟她玩這種小孩子的游戲了。他不會出爾反爾,但他也絕不會輸!
在他指端,悄然凝聚起一股無形銳氣。無色無影,前后皆無人察覺。而現在,他就以指端引氣,緩緩對準了菲麗卡的馬后蹄。
只要讓她的馬受傷,不能再跑的話,這場比賽,贏家自然就是自己!
他可不會考慮這手段會不會有欠光明正大。手段只分勝負,哪管什么卑鄙不卑鄙。在他看來,那“光明正大”一說,盡是些迂腐正義之輩才會惦記的東西,這也正是他們最大的軟肋。而自己,卻一向只信“勝者為王”。
借著一處林影搖曳,江冽塵指端勁氣急貫而出,驚起一地碎石翻滾。
或是因兩匹馬各有顛簸,前方的馬又仍在持續加速,準頭不便把握,這第一擊射得偏了,僅僅是貼著馬蹄邊緣擦過。
饒是如此,卻也令那馬驚駭長嘶,上杉菲麗卡只能險而又險的強拉韁繩,雙tui夾住馬腹,努力避免被掀下馬背。
她并不知道江冽塵偷襲一事,只當是自己使用加速魔法,讓馬在奔跑中超出負荷,才會受驚混亂,這令她一時又是惶急,又是愧疚。
神內時雨的馬就落在后方不遠處,上杉菲麗卡的馬受驚時,她的馬也像是有感應一般,前蹄倏然揚起,停滯在原地,長嘶不已。
說來也巧,兩人選的馬剛好是一對,神內時雨的馬本就膽小,距離又近,前方的馬先是莫名加速,現在又受驚直立,自然嚇到了它的伴侶。
慕容晴藍和愛莉絲的馬就離得比較遠,雖然也有微小的躁動,總算還在可控范圍內。再加上有風嫣然與風芷靜協助,都及時安撫了馬。
神內時雨不比上杉菲麗卡,她本就是初學者,出了這種變故,她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根本不知如何是好。身子失去重心之時,她的手也是不由自主的一松,整個人迅速跌落馬背。
“啊!”神內時雨閉上了眼睛,求生的本能頃刻涌了上來。
“因為雙生花,本就是誰也不能失去誰”——慕容晴藍的話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幾乎就在這短短的一瞬,她額間的櫻花印記亮了起來,無意識間,體內的魔力上涌,在她周圍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護著她安然落地。
“小雨!”神內時雨的驚呼聲、遇險的感應,霎時牽動了上杉菲麗卡的心弦。神經突然扯得緊緊的,迅速地驅使菲麗卡作出反應——
顧不得贏不贏了,她駕著好不容易被控制住的馬,連忙掉頭,往神內時雨的方向奔去。與此同時,急速凝聚著體內的魔力,吟唱咒語:“Tinkle!Tinkle!Rangura!”魔法陣亮起,形成了神內時雨周圍的另一道屏障。
在這雙重保護下,神內時雨落地時的沖擊力已經被減到了最輕。但不知是否被嚇得狠了,她卻仍舊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兩層屏障也在她身際漸漸消失。
“小雨——”上杉菲麗卡及時讓馬剎住,迅速跳下馬,扶起神內時雨。
“對不起……”上杉菲麗卡的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用了加速魔法,本以為能贏,卻沒想到這你追我趕,險些害了自己重要的妹妹。她失措的跪在地上,抱住了神內時雨,低聲啜泣著。她抱得很緊,生怕時雨有什么閃失。
“姐姐……”體內的魔力漸漸平息,神內時雨感受到熟悉的氣息,睜開驚駭未定的雙眼,輕輕摟住了上杉菲麗卡,把頭埋在她的肩上。“我沒事。”
上杉菲麗卡聽到她的聲音:“真的沒事?”
“魔法救了我,”神內時雨的心臟還在怦怦亂跳,但她卻是努力的想讓菲麗卡安心,“姐姐的魔法,還有我自己的魔力。所以,姐姐別擔心。”
風嫣然和風芷靜也都連忙圍上來,詢問她的情況。
“沒事。”神內時雨遞給她們一個令人安心的眼神,也讓剛剛趕到的愛莉絲同慕容晴藍安心了,不急著立刻下馬。畢竟還是初學者,沒人幫著,萬一她們自己下來,不慎摔馬就麻煩了。
神內時雨墜馬時,江冽塵只是用余光掃了一眼,待見上杉菲麗卡毫不猶豫的策馬而回時,在他嘴角只是掀起了一道冷冷的譏諷。
早就說過了,什么光明正大啊,同道情誼啊,都是那些所謂正人君子才會看重的東西。也正是這些絆腳石,會讓他們丟掉到手的勝利。
學騎馬自然就會墜馬,摔多了就找到規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江冽塵當下目不旁視,駕馬飛奔,失去了上杉菲麗卡這個唯一的對手,他毫無疑問的優先沖過了終點。
拿下勝利后,江冽塵才回來看顧神內時雨。一手搭在她肩上,關心了一句:“有沒有事?”
他的表情姿態,完全都是例行公事,就像是領導前來慰問生病的職員一般。
有身邊這么多朋友的關切在先,神內時雨自然分得出哪個真心,哪個假意。此刻聽著他公式化的詢問,她只是禮貌而平淡地回答了一句:“我沒事。”
她早就知道他是永遠把勝利看得高于一切的人,她也從沒指望過他會在勝利和自己的生命之間,優先選擇自己,甚至他如何選擇對她都不重要。
只是他的選擇,再次讓她意識到,這就是他和自己同伴們的不同。什么樣的人值得深交,什么樣的人不可深交,她心中的答案從未如此刻般清晰。
她話語中明顯的敷衍,江冽塵自然也聽了出來,這令他神色微冷。但轉念想到她墜馬驚魂未定,這時候不想多說話倒也是正常的,也就暫不追究了。
上杉菲麗卡默默摟了摟神內時雨,與此同時,她暗自下了決心,走向前正視著江冽塵:“江先生,對不起,我剛才用了加速魔法,是不光彩的手段。這場比賽我服輸。”
她的自尊心不容許她認可自己方才的做法,就算對方是對手,是敵人,她也心甘情愿地承認,自己輸了。何況,這次激烈的角逐險些害了時雨。
神內時雨的目光停留在上杉菲麗卡身上,聽到這番話,不由淺淺一笑,上前挽住姐姐,閉上眼睛,把頭輕輕貼在她的肩上。
加速魔法么……江冽塵暗暗凝思。他一直相信神魔的存在,但這種連小小女孩都可以使用的“魔法”,在他的知識層面,還是比較新鮮的東西。
如果僅僅是加速,在實戰中沒什么大用,但她會的,應該也不止這一種魔法吧——?等有了時間,倒是該從她身上好好的掏掏底。
“先帶小雨回去休息吧。”見神內時雨小臉煞白,江冽塵也難得流露出幾分真心的關切,“我會安排幾名醫者過去伺候,等我把外頭的事處理完了,晚些時候就去看你。”
“謝謝江先生好意,不必了。”上杉菲麗卡代為拒絕道,“小雨只是受了驚嚇,回去好好休息就會沒事了,我們這些朋友也都會照顧她,就不勞煩江先生再多跑一趟了。”
江冽塵見她們這始終拒自己千里之外的態度,目光微冷,但看在神內時雨受驚的份上,倒也沒再多說什么。
待她們走后,他才喚過一名日界下人,淡淡吩咐道:
“馬場是何人當值,帶上來。”
當值的是一男一女,平時主要是負責給馬刷洗喂食,一向沒出過什么大事,這次聽說賽馬途中發生事故,一名后宮受驚墜馬,還是時下最得寵的神內時雨,都駭得軟癱在地,磕頭如搗蒜,連稱:“奴才(奴婢)罪該萬死!”
“你們的確罪該萬死。”江冽塵打量著那兩匹不知何時,已是重新依偎到一起的馬,眸中陰云莫測,“但我一向仁慈,不會為一項罪過責罰兩人。現在你們就好好商量一下,這次事故,該由誰負全責。”
“有了結論的話——”他袍袖揚起,手一松,一把短刀就落到了兩人面前。那清脆的“嗆啷”聲,代替了他未說完的話。
那一男一女對視一眼,眼中的恐懼,逐漸變成了對彼此扭曲的怨恨。女的搶先開口道:
“大人,都是他的錯!他根本沒有管理馬場的經驗,當初是塞了錢進來的……”
男的臉色一變,提高聲音嚷道:“大人,別聽她的!我是沒有經驗,但我可以慢慢學啊!要不是她整天拉著我談情說愛,也不會疏忽了對馬的照料,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啊!”
“你還有良心嗎?當初明明就是你先勾引我的!本來我還沒看上你,你說回到現實之后就娶我……”
“閉嘴!就是你的問題!我沒有經驗,做不好是理所當然的,你有經驗還做不好,你不擔責誰擔責!”
兩人只一味爭論不休,最后男的眼疾手快,突然撿起地上的刀,猛地捅進了女子的心窩!
“翠云,你會理解我的吧?”看著女子逐漸消失的尸體,男的已是冷汗直流,不住發抖,卻仍是用顫抖的聲音寬慰自己的良心,“大人說我們兩個只能活一個,不是你s就是我s,我不想s啊……你會理解的吧?啊?”
看著他這副丑態,江冽塵忽而長聲大笑。
“知道么?我從來不信什么感情,我只信力量!感情到頭就是被背叛的東西!你們兩個,好像還是一對愛侶吧?沒有什么,比看到一對自認山盟海誓的有情人,面臨生s抉擇時,b露出的丑陋嘴臉,更能令我感到愉悅了!那些正道偽君子拼s想要弘揚的仁義美德,我輕易就可以證明,一文不值!”
“百無一用的,實際上,是你,”他微微俯下s,嘲弄的用手背扇了扇那男仆的臉,“但到頭來s的卻是她。知道是為什么嗎?不是因為你有道理,僅僅是因為你比她強!”
“足夠強的人才有資格生存。只要你是贏家,惡魔也可以變為救世主,邪惡也可以變為正義,謊言也可以變為真理!而那些恪守著正義信條的,可悲的殉道者,不過是成為了地底腐爛的枯骨,與草木同朽。”
“大人……大人,”他突發的這一通感慨,那男仆聽不懂,他只是連連磕頭,“我證明了我自己……那么,我可以活下去了嗎?”
“哦,第一個考驗你已經通過了,”江冽塵像是忽然想起他一般,收斂起臉上的狂熱,再次換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接下來,只有一個非常簡單的小考驗。”
“這匹馬,你照顧了這么久,應該就像你的孩子一樣吧?”他漫不經心的抬手輕撫馬頭,“它闖了禍,就由你來親手送它一程吧。”
“或者,你也可以考慮,用你的命換它的命,我絕不會阻止。”
那男仆看著手中染血的短刀,咬了咬牙。他本非正直之人,連自己的情人都能狠心殺害,自然也不會執著于留下一匹馬的命。
但就在他即將動手時,江冽塵輕撫馬頸,狀似無意的又說出了一句話:
“可惜了,這是時雨的愛馬。如果下次她再來馬場,看到馬不在了,一定會很難過的。”
“她不高興,我也會很不高興——”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背后寂靜了數息,接著,便是一道沉悶的重物墜地聲。
江冽塵無聲冷笑。
他剛才的話,實際上已是斷了那男仆的生路。若是殺了神內主子的愛馬,他的下場同樣只有一s。并且以江冽塵的手段,他的下場只會更加凄慘。
因此,他別無選擇,唯有當場自刎,至少能讓自己s得痛快一些。
“小可憐,看見了么?”沒去理會背后那逐漸消失的尸體,江冽塵若無其事的繼續輕撫馬頭,神色盡是漠然,甚至還微帶一絲譏嘲,“弱小并不意味著無害。今天因為你的膽小,已經有兩個人因你而s。”
“你能活下去,只因為我知道小雨希望你活下去。她能活下去,同樣是因為我還希望她活下去。這日界,不,大千世界,不管是人還是馬,誰能活下去,都只是掌握在我的一念之間。”
“弱小的確是一種很好的保護色,不過,我還是很期待你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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