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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飛大樓收購案的消息,在掀起一場娛樂狂歡后,也就隨著拍賣會的結束,慢慢落幕。
畢竟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每天都會有新的熱點更新換代,沒有人能一直追著同一條新聞。
直到幾天之后,一個新的轉折,將這條一度冷卻的消息,再度推上了熱點巔峰。
賈大富要跳樓自殺!
市中心最高的樓頂,坐著一個渺小的人影,因為距離太遠,在樓底看去,只有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形輪廓。
大量的人群擁擠在這里,有的是路過的圍觀群眾,有的則是專業記者來搶頭條。攝影機和玉簡紛紛架起,閃光燈明滅交替,都對準了那個最不幸的主角。
每一場悲劇,每一個家庭的破滅,對這些以捕捉熱點為業的人群,不過代表著他們的又一筆收入。而對于背后的看客,有些情感豐富的,看過了,會搖頭嘆息,但對更多人而言,無非是一段茶余飯后的談資。
樓前被捕快拉起了隔離帶,費力的維持著秩序,同樣有幾名捕快沖上樓頂,正在努力勸說,但沒有人敢真正接近賈大富身周,就怕一個不慎刺激了他。
隔離措施雖然能擋住人群,卻擋不住他們熱議的聲浪。
這些人的臉上都帶著笑意,沒有對一條人命即將消逝的惋惜,反而充滿了不耐煩。
“要跳能不能快點啊?磨磨蹭蹭要拖到什么時候啊?”
“我就是聽說這邊有人要跳樓才過來看熱鬧的,都等了半個時辰了,別是作秀吧?”
“就是,要跳就趕緊跳,我這還趕著上班呢!”
有扛著話筒**的記者,聞言也連聲附和:“就是啊,我們這還趕著去下一個采訪現場呢!時間全耽誤在他這里了!”
記者群中,也站著一身時尚打扮的宋淺淺。當初就是她變裝潛入拍賣現場,做了收購案的獨家報道,為報社大賺特賺,現在這條后續新聞,社長自然也交給了她繼續追。
這當中,雖然也有幾聲老一輩發出的勸阻,但都淹沒在了喧鬧的人群中。
樓底不斷朝上方反饋出的信息就是“快跳,快跳”,捕快們雖然焦急,卻也拿這群刁民無可奈何。
一片混亂中,一個短發女孩正從馬路另一端匆匆趕來。
她的頭發染著和原色相近的淺褐色,穿一身寬松的小棉襖,領口還有著白絨毛邊。清秀的臉蛋稚氣未脫,就像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學生。
胸前掛著記者證,隨著她的奔跑有節奏的跳躍,證件上是一張笑容明媚的照片,就像她本人一樣,充滿著陽光和朝氣。
費力的在人群中找到了記者大部隊,那少女就像找到了組織一般,首先就向宋淺淺詢問道:
“淺淺姐,現在這里是什么情況了?”
宋淺淺瞥了她一眼,不屑的哼了兩聲。
“月橘啊?你不是追那什么拆遷案么?怎么也過來跑這個新聞了?”
似乎是不想讓其他報社的同行看笑話,她倒也沒有過多譏諷。一邊目光仍是不離樓頂,生怕錯過了關鍵鏡頭,同時隨口向那名為月橘的少女解釋道:
“賈大富提出了一個要求,他要見西陵辰,要他現在就到這里來。捕快和熱心市民正在幫忙聯絡,但是對面一直都沒什么回應。”
“本來也是,”她冷笑著抱起雙臂,精致的妝容,仿佛為她打造了一個冰冷的面具,隔絕了她一切所應有的感情,“西陵會長這么忙,哪有空來看一個失敗者耍猴啊。”
“你這么說太過分了吧!”月橘震驚于她的冷漠,脫口而出,“那是一條人命啊!”
宋淺淺沒好氣的瞪她一眼:“這世界上每天死的人多了,誰的命不是命?又不是第一天當記者了,怎么還那么幼稚啊?”
實際上,對宋淺淺他們這些記者來說,如果賈大富最后被勸回去了,這條難得的熱點新聞也就成了烏龍。畢竟從這些圍觀群眾的反應來看,大家都是希望他真的跳下來,給他們被工作折磨得日漸麻痹的神經,提供一點快感。
到時工薪階層也就可以安慰自己,連著名的房地產老板都只能自殺收場,看來我現在的生活還不是那么壞。
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每個人的壓力都很大,也只能從別人的悲劇里,給自己找到一點慰藉了。
月橘還要再說,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傳訊打通了,是他的秘書接的!”
“怎么說?怎么說?”記者和圍觀人群都是眼前一亮,異口同聲的追問。
“她說西陵會長正在開會,但是就算開完會,也不會過來的,讓賈老板不用再等了。”
分明事不關己,但此時的月橘,竟也感到自己的心臟“咕咚”一聲墜了下去。
開會難道開會比一條人命還重要嗎?
西陵辰,他真的還可以毫無愧疚的做生意,卻一點都不用為這場,他一手造就的悲劇負責嗎?
是商業圈太可怕,還是這個社會太可怕?
既然樓底下的人都知道了,賈大富那邊,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接下來他們就看到,樓頂上那個靜止許久的人影,終于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一只腳已經邁上了樓頂邊緣。
“跳了!”
“終于要跳了!”
人群空前激動,原本已經由于長期的等待而陷入疲倦的內心,這一刻頓時又像被打了雞血一樣,玉簡和攝影機一個比一個抬得高。還有主播正在直播間同步直播,配合著他聲情并茂的講解,仿佛那即將從樓頂一躍而下的身影,不過是游戲里的一個,是供人取樂的對象。
此情此景,月橘卻只感到焦急和悲哀。她實在恥于同這群烏合之眾為伍,看著樓頂的危急一幕,把心一橫,轉身就跑。
通過大樓內部的安全梯,她一路急奔上樓頂,一直沖上了天臺。
樓頂的幾名捕快一看到她,立刻上前阻攔,低聲命令她離開。畢竟現在賈大富的情緒非常不穩定,絕不能受到一點刺激。
月橘被捕快們推搡著,她無法反抗,只能用盡力氣尖叫著:
“賈老板,你冷靜一點,千萬不要沖動啊”
四周捕快們的神經都繃緊了,那道停駐不動的人影,似也是微微錯愕,默然半晌,就緩慢回過了頭。
由于近期輿論大熱,月橘也在視頻和新聞里看到過賈大富的照片。但現在的他,看上去卻比新聞里消瘦了一大圈,雙頰深陷,胡子拉碴,哪里還像一位曾經呼風喚雨的大老板,簡直就是一個頹廢的流浪漢。
看到他本人,再想到他過去在采訪中容光煥發的模樣,月橘鼻子一酸,眼眶中悄然浮起了一層水霧,她是真的在為這個陌生人心痛。
賈大富努力集中視線,看了看她的打扮,尤其是在看到她身前的記者證時,他發出了一聲沙啞的苦笑。
“你也是記者吧挺敬業啊,為了搶頭條,都追到這第一現場來了。”
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這樣的笑意,出現在他那張皮包骨頭的面龐上,卻只讓人感到可怖。
“不過怎么什么設備都沒有啊?不錄音么,不錄像么?不做一個記者應該做的事么?”
月橘連忙用力搖頭,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從口袋里拿出錄音筆,當著他的面,按下了關閉鍵。
“我不錄音。今天我也不是作為記者,只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想和您談談,可以嗎?”
賈大富有著片刻的愣神,或許也在琢磨,這個突然跑上來,說一些奇怪話的小姑娘,到底想再從他身上得到什么。
“不是記者那就更沒有什么好談的了。”半晌,他才厭惡的擺了擺手,這個動作,讓他處在風口的身影更是劇烈搖晃了一下,好像隨時都會掉下去,“要談的話,你應該去找西陵辰。”
“他現在風頭正盛,隨便跟他沾上點關系,就夠你火上一陣了。何必再來找我這個失敗者”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一面就又要轉過身,面朝另一個世界那即將敞開的大門。
月橘大急,脫口呼喚道:“等等,賈老板!賈叔叔?”
賈大富一怔,遲疑的轉過視線:“怎么,你認得我?”
月橘搖了搖頭,誠實的回答道:“我平時不太關注商業圈,在這個月之前,我甚至連您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也并沒有想要跟您攀什么關系,只是既然您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一條生命,就是值得尊重的!”
或是見兩人交談的還算和睦,捕快的阻攔也漸漸放松了。同時守在邊緣的捕快,也趁著賈大富分心未覺,悄然挪動方位,以備隨時救援。
阻礙退去,月橘也一步步的走上前,齊耳短發被天臺的勁風吹得微微飄揚,卻沒有一絲碎發,遮掩到她清澈的瞳眸。
“我尊重的,是您的生命,希望您也能尊重自己的生命。”
她輕輕的說著。瞳孔中倒映著藍天白云,那樣的明澈,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澄凈。
賈大富怔了怔。在“商場如戰場”的環境打拼多年,他一向信奉著強者生弱者亡,如果是以前有人跟他說這樣的話,他只會覺得,對方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但,當他第一次站在生死的交界,對生命的意義,卻也有了不同的理解。
“生命你可知道,貧富貴賤不同階層的生命,并不都是等價的富豪權貴的生命價值,遠遠勝過平民的生命”
就算是醫館里的急救病床,也會首先安排權貴入住。以前他自己也是富豪階層,手里有著大把的錢,一向覺得這都是理所當然,因為他手里的錢足夠支配他的命運,他也認為有能力帶動市場經濟的人,自然比那些平民更有資格活下去。
直到他自己成為了失敗者,才親身體會到這個社會的冷酷和殘酷。
他還是過去的他,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只是他手里不再有過去的財富。于是曾經那些巴結他、奉承他的人,都同時調轉風向,不依不饒的來攻擊他。
明明他遭遇了人生中最慘的一場失敗,沒有人安慰他,沒有人關心他的所思所想。
當他在急救室里清醒過來,首先得到的,卻只是醫館交給他的賬單。而本應陪在他身邊的家人,卻都不知跑到了哪里去,連醫療費都沒有替他交。
其后這些天,他不斷接到的,就是錢莊和高利貸公司的催債通訊。他們生怕再晚一步,他的錢就再也還不出來,更怕他把有限的錢先還給了別家。
沒有人關心他的死活,他們關心的只是他的債務。
就連那些相交多年的老友,他費盡力氣才說服,提早來跟自己合資的股東,也是不斷的想要回他們的錢。盡管那些錢,對他們也許只是九牛一毛,但對自己,卻是雪上加霜。
朋友?失敗者是不配有朋友的。這就是這些日子以來,他最深刻的體會。
只有跌到谷底一次,才能知道身邊有哪些人是真正值得深交。而他得出的結論就是
沒有。
在他身邊,連一個都沒有。
他打拼了這么多年,快活了這么多年身邊曾經圍繞著那么多人,聽過那么多的奉承
卻都不過是為利而來,利盡則去。沒有一個人可托真心,沒有一個人真正的關心過他
如果,自己和西陵辰真的是平等的生命,為什么他把自己打得這么慘,沒有人為他們平等的主持公道,所有人都只是一窩蜂的去跪舔勝利者,卻像痛打落水狗一樣折磨他這失敗者?
現在竟然有一個人站在自己面前,對自己說尊重他的生命這難道不可笑嗎?
“既然你是記者,我就接受你的采訪”瞪著一對木然的雙眼凝視月橘,賈大富苦笑了笑,“正好,我也有很多話,想要請問西陵辰,請問社會大眾”
在他身上,也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活力,就像是一個垂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
月橘倉促的點了點頭。她知道,現在自己必須先盡量穩住賈大富,讓他滿意,至于什么采不采訪,那都是次要的。
“好,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