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柜門被拉開,一片光亮灑入。
晏南卿屏住了呼吸,能聽到心臟正在胸腔間瘋狂跳動的聲音。
現在,那只可怕的牛頭怪,距離他不過咫尺。每一次呼吸噴出的熱氣,都充斥在這片狹小的空間中,如同逼人的熱浪。
晏南卿不敢和他對視,他只能把自己的身形蜷縮再蜷縮。希望那牛頭怪不要來翻柜子里的衣服,可以在查找無果后,盡快離開……
然而,世間之事,往往就是怕什么來什么。
在這過得比幾年更長的瞬息中,牛頭怪終于還是伸出爪子,扒開了擋在晏南卿身前的衣服……
萬籟俱寂。
晏南卿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在衣服剛剛被撥開的時候,他就果斷先發制人,抬起手中一直緊握的木棒,朝著那牛頭怪的腦袋狠狠敲了下去!
由于出其不意,牛頭怪也被他打了個正著,一時不免有些發蒙。
趁著這個機會,晏南卿一步跨出柜門,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腳底在隔欄間用力踏落,借著前沖之力,將柜子整個掀翻!
沉重的衣柜,重重砸在了牛頭怪身上,將他在柜底壓得四腳朝天。
晏南卿無暇查看牛頭怪的情況,他已經用最快的速度逃出了屋子,一路奪命飛奔。
快一點……再快一點!
現在村子里到處都是敵人,他根本就不敢大聲呼救。誰知道,引來的會不會就是敵人?
“呼……呼……”超越極限的奔跑,讓他很快就體力透支,上氣不接下氣。
但盡快胸口就像拉起了鼓風箱,他卻仍是不敢放慢腳步。
一步之差,就是死……!
剛才,晏南卿還來不及詢問蘇世安兩人的方位,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跑去哪里,只能先把牛頭怪甩掉再說。
一邊狂奔,他也時不時的回頭張望。
在他第十次回頭的時候,他終于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那氣勢洶洶的牛頭怪,正提著重錘,飛速追殺而來!
那顆巨大的腦袋,受到木棒和立柜的雙重攻擊后,也現出了斑斑血跡。但這點創傷,好像根本就不能對他的行動造成影響,反而激發了他的殺意。
在他全身,都籠罩起了一層幽綠色的霧氣。那是妖力外溢,所形成的能量紗衣。似這般先聲奪人,掃蕩開的妖力波動,也是更加猛烈了。
沿途的石子紛紛爆裂,殺氣無聲降臨。
他憎恨著眼前的人類。
一旦讓他抓到,他就要親手敲碎了對方的腦袋!
就算晏南卿已經盡了全力,但他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又如何跑得過妖獸。雙方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重錘一次次輪起的破風聲,反復回響在他的耳畔。
忙中添亂,晏南卿忽地腳腕一歪,整個人都失去重心,狼狽的栽倒在地。
完蛋了!這是他僅剩下的念頭。
他只能徒勞的抱住腦袋,等待著即將降下的重錘。
然而,在他的血液都幾乎冷卻時,預料之中的劇痛,卻遲遲都沒有落下。
晏南卿定了定神,勉強轉過渙散的目光,回頭望去。
那牛頭怪就停在他的面前,手中的重錘,也敲到了他的頭頂。
但,他的動作卻是詭異的僵住了。
就連面部也在不自然的抽搐著,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吸取他的妖力。
在他身后不遠處,簡之恒手掌平抬,掌心中正綻開著一團漩渦,從中釋放出大量的吞噬之力。而那層層的透明鎖鏈,此時就緊緊的吸附在牛頭怪周身。
經過這幾天的練習,他已經可以熟練使用吞噬之力了。而這,也將成為他此番對戰妖獸,最有力的武器!
隨著簡之恒繼續加大力道,牛頭怪巨大的身子,也開始不由自主的朝后方挪動起來。
雙腳在地面上平平擦出,一點點遠離了晏南卿身邊。
吞噬之力的干擾,更是讓他無法呼喊救援。一雙銅鈴般的大眼,也是瞪得更加兇猛,好似隨時都會爆裂。
時機到來,簡之恒放松了吞噬之力,另一手則是飛快凝聚起一道靈力光球,悍然轟上了牛頭怪面門!
“砰”的一聲,牛頭怪被他擊倒在地,土層隨之開裂。
關椴與他配合默契,無須多說,身形已是急掠而至。雙手閃電結印,掌鋒繚繞起一團藍色幽光,細看其中跳動著大量的細小雷霆,竟是一道濃縮到極致的雷系靈技!
雷系靈技,向來以剛猛霸烈著稱。關椴這一掌擊下,穿透了牛頭怪身前的護心鏡,狂暴的雷霆,也是順勢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短短片刻,剛才還氣勢洶洶的牛頭怪,就再也不動彈了。
晏南卿全程看在眼中,直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雖然他也看過天宮門考核,但那時在他眼里,這一切就像是離他很遙遠的另一個世界,就好比普通人仰望著劇目里的英雄。而今天是他第一次看到,兩名修靈者就在自己的眼前殺敵,所帶來的震撼自是大不相同。
“能遇到你們真是太好了……”晏南卿艱難的擠出聲音,這時才感到由于恐懼太甚,面部肌肉已經變得極不靈活,“我可以跟你們一起行動嗎?”
簡之恒爽快的點了點頭:“當然可以,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接下來你只需要保護好自己,戰斗就都交給我們來。”
晏南卿猛點頭,這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一旁的關椴皺了皺眉。眼下村子里妖獸環伺,更別提還有一名妖宗和九級妖獸,正在暗處虎視眈眈,他們兩個人想撐下去就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還要再帶上一個累贅……
況且晏南卿就是那種被慣壞的偶像,在隊伍里一向不合群。平時對著鏡頭裝得溫文爾雅,背著鏡頭,恨不得直接使喚別人當他的仆人。像這樣的人,真的值得他們費力去救嗎?
但既然簡之恒都已經決定了,他自然也不會多說什么。作為多年好友,他很清楚現在簡之恒的心里有多么自責,他認為都是因為自己撿到碎片,才招來了這場災禍。對于其他被“連累”的村民和志愿者們,能救一個他就要救一個!
在關椴和晏南卿各懷心思間,簡之恒略微調息靈力,又招呼了一句:“跟緊我們。”
而蘇世安和墨涼城一邊。
“轟轟!”
密集的光彈,從墻頭另一段掃射而來。
那些妖獸,似乎也不耐煩搜查下去了。他們直接站在村中高地,放射妖力光彈,四面炮轟,炸得村莊很快就化為了一片焦土。
矮墻背后的兩人,只能都盡量埋下頭。蘇世安還不忘抬手為墨涼城遮擋沙石。
又是一輪炮火掃過,墨涼城只能沉默的忍受著。從上方簌簌漏下的沙粒,落進了他的后領,又如雨點般擦過他的額角,仿佛一陣無言的羞辱。
很窩囊……很窩囊……
明知道那些妖獸正在外頭大肆殺戮,自己卻只能這樣狼狽的躲在這里。這個樣子……還能算是修靈者嗎?!
為什么……失去了修為,自己就只能這樣任由宰割……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
正當他飽受悔恨折磨時,一旁的蘇世安忽然迅疾起身,離開了掩體,手中光球電射而出,“轟”的一聲,準確的將對面妖獸擊倒。
墨涼城一驚,想問他,這樣不是會暴露我們的位置么?
“一直這么躲下去太窩囊了。”蘇世安首先開口。
“我要反擊。”
說出這一句話,他的目光也變得格外犀利起來,好像又回到了舊日的戰場中。
墨涼城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選擇點頭。的確,他也不希望一直躲在這里,他也想……堂堂正正的和敵人戰上一場!
再怎么說,他也是曾經人人尊崇的天才修靈者,他有自己的尊嚴。
而且,他還是墨重山的兒子,是墨孤城的弟弟,父親和哥哥的尊嚴,更是絕對不容褻瀆。
那邊,蘇世安的動作很快。他下載了一個“能量雷達”的小程序,打開軟件,屏幕上就自動出現了探測畫面。一圈圈信號向遠方輻射著,一連串小紅點,也先后在圖標上顯現了出來。
這種發明,主要是用來探測周邊有無異常能量。
專業雷達,有時會被應用在災難救援中,探測土層下的生命氣息。搜索范圍會更大,對細微能量的捕捉也會更加敏銳。
而這種在網上隨便下載的民用雷達,效率就差得多了。但在這種小地方,倒還是挺管用。
“人類的智慧,果然還是比妖獸高多了。”蘇世安嘀咕了一句。
接下來,兩人就靠著雷達的探測,一路摸索前行。
由于敵明我暗,蘇世安也借著偷襲暗殺,輕易的解決掉了被雷達找出的敵人。
這支隊伍,倒也是有些特別的。
他們不曾躲避妖獸,反而是哪里有妖獸就拐到哪里。短短時間,已經連續干掉了好幾只。
就算在正面交戰中,蘇世安也同樣不落下風。或是展動刀法,或是施放靈技,在血火中織就自身的華彩。
他好像已經有很久,沒有作為修靈者痛痛快快的戰斗過了。盡管這里沒有攝影機,沒有觀眾,但他依舊戰得盡興。好像戰斗,本就是他生存的意義。
最神奇的是,他好像全身上下都藏著兵器,暗器。最兇險的殺機,每每就會從出人意料的地方出現,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現在的他,與其說是人類,倒更像是一個精密的暗殺機器。
墨涼城看到,他先后施展出了各種各樣的靈技,相當炫酷,白光幽光亂舞,圍繞著他與敵人圈旋,仿佛那就是獨屬于他的舞臺。
一個個敵人倒下了,一蓬蓬熱血濺上了他的周身。
而他,則是猶如嗜血的魔兵般,越是經過鮮血洗練,鋒芒也就越是璀璨。
也許有些人,越是在生死之間,就越能綻放光彩。
蘇世安,羅帝星,就都是這樣的人吧。
“為什么你要隨身帶那么多暗器呢?”直到看著他解決了所有的敵人,墨涼城才開口詢問道。
蘇世安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轉頭望向他,似是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因為從小到大,四周對我抱著敵意的人都很多。所以我就提前把武器準備好,如果他們不惹我,大家可以相安無事。但如果他們想對付我,我就連棺材都替他們備好了。”
很殘酷的話,但墨涼城卻是從中聽出了一絲傷感。
“這些年,你都活得很沒有安全感吧。”
如果對身邊的人都不能信任,時刻都要準備著殺與被殺,就像一個人類,獨自身處在野獸的世界里,一定是很寂寞的。
蘇世安冷笑:“無所謂了,正因為沒有安全感,必須時時刻刻的提防暗算,才能讓我在這種殺機四伏的戰場上……”他停頓了一下,雙目再度冷厲如刀,“更好的活下來!”
話音未落,他猛然揚手,還沾著獸血的飛刀,直直的朝著墨涼城擲出!
墨涼城雖是一驚,卻仍是動也未動的立在原地。
他能看到,對面的蘇世安,表情忽然變了。
下一刻,飛刀從他的肩頭擦過,削下了他的一縷發絲。
刀刃的終點,正正射入了后方一名妖獸的咽喉!
原來,先前那名妖獸正打算趁自己不備,突然偷襲!
“你為什么不躲?”瞪視著墨涼城,蘇世安的神情忽然有些奇怪。既似感動,又似質疑。
“我說過,我相信你。”墨涼城只是這樣答道。
以他這種,隨著帶著大量兇器的作風,當初和晏南卿打架的時候,如果想殺了對方,也是輕而易舉。
但那個時候,就算他氣得再大,都沒有輕易動刀。
這就說明,他確實慢慢在改變,在學會控制自己,學會尊重其他的生命。
如果他正是因為自己才有所改變,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他呢?
蘇世安的眼中,依舊有一絲茫然不解。
就算他說相信,但眼看著刀朝自己飛過來,又是在對方一句都沒有提醒的情況下,竟然還能保持不動,這并不是普通的信任就能做到的。
在他眼里,自己真的已經是朋友了么?
那種……很重要的朋友?
老實說,剛才看到妖獸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救人,而他也確實這么做了。
飛刀出手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不知這或許會引起歧義的動作,會讓墨涼城怎么想?
如果他躲開了,這在情理之中,但自己或許會很難過。
可現在他沒有躲開,反而讓自己感覺,是那么不真實。
這樣的信任……他第一次體會到這樣的信任。
可是,自己真的擔當得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