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太過震驚,顏月缺好一陣子都沒有說話,同樣的,他也并沒有抽回兩人相握的手。
“我們先來明確一個問題好吧。”好不容易等到他的情緒平復,鳳薄涼又半哄半勸的問道,“你現在最不希望的,到底是讓其他人看到,你也會有失敗的時候,還是不想缺席最后的勝利?”
顏月缺的視線,重在墻壁上凝定了焦距,這個問題,顯然是令他刺激不小,整個人都是無意識的顫抖起來。終于,他一拳狠狠砸上桌面,隱忍的情緒全面爆發。
“那我能怎么辦……你讓我怎么辦!從參加這個試煉開始,我就一直在拼命的努力,我想讓大家都看到,我并不是一點都比不上霂霖哥,就算只有我一個人……也可以帶領隊伍贏得勝利!就算讓所有人都覺得我不近人情也好,我一直都把自己逼得很緊,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但是……”在一陣肆無忌憚的發泄過后,顏月缺的聲音卻開始越來越輕。神情也難得的透著幾分別扭,就像在說著什么難于啟齒之事。
“大家朝夕相處了這么久,雖然嘴上沒說,其實我也慢慢接納他們是自己的同伴了。”明知道這些話并不會被實時直播到世界各地,顏月缺仍是有些煩躁的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臉,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說得更順暢一些。
“我想繼續和大家一起走下去,希望是由我帶領著大家,得到隊伍的優勝……我不想提早出局,無論最后是成敗如何,都只能在場外做一個可悲的旁觀者……”
“這場試煉,我曾經自私的把它當成證明自己的機會。但是現在,它同樣也是我們第一次團隊協作的見證,我想完成它……我希望自己的努力可以有始有終!”
鳳薄涼聽著他說,也在心底暗暗的感慨著。一個人不會從里到外都是強勢的,內心中總會有柔軟的一角,只看他會在何時,面對何人展露。
現在的顏月缺,他正在一天天的改變,開始學著融入集體,而他自己也同樣喜歡這種改變。但就在他選擇接受全的自己時,目標卻忽然離他越來越遠。
他無助,他彷徨,越是想抓緊最后的時間,他就越是不知所措。甚至他會開始懷疑,這種改變到底是對是錯,如果從一開始,他就選擇只為自己而戰,那么,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呢?
并且,他的苦不能向任何人說。無論是在鏡頭前還是在同伴面前,他都必須繼續維持自己的尊嚴。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覺得現在的隊伍里,能找到一個值得自己信任的人。如果傾訴換來的只是嘲弄,是再一次的傷害,他寧可選擇一個人咽下這份苦果。
難怪,在人極端無助的時候就容易迷信神靈。當他們已經無能為力,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未知的信仰。包括顏月缺,他只是想在世界的一個角落,找到一個能聽他說話的人而已。
“那個醫師竟然跟我說,只要我不再動用靈力,就可以暫時保命……”眼下,顏月缺煩躁的撐著額頭,把臉完全埋在了手臂里,“但是,不動用靈力,我就不能上戰場,難道要我一直留在城里,做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嗎?”
“你別擔心。”鳳薄涼終于開口了,“我會讓你留到最后的。”
顏月缺倏地抬起視線。盡管潛意識告訴他,這樣的事不可能辦得到,但或許在他心里,同樣殘留著一星火點的期望,期望著一場奇跡的發生。
“只要我們加快戰略速度,盡快打敗b組,提早結束這場試煉,就可以讓你和大家一起站上領獎臺。”
“所以,我們一起努力吧,好嗎?”
鳳薄涼認真的凝視著他,努力向他傳遞著真誠。
慢慢的,她終于看到,在顏月缺眼中,那份長年用作保護色的倨傲和戒備,終于是一分分的融化了。
由于顏月缺堅持自己要上戰場,在和鳳薄涼商議過后,決定與其在前線坐以待斃,不如直搗黃龍!
由他們兩人帶領一隊人馬,繞過前線,直接進攻b組的領地!
至于能否迫得敵人回軍撤守,就要看他們這一戰的成效如何了,
雖然丁城是由顏霂霖親自鎮守的,是按理來說最不可能被攻下的,但為了那個“更加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兩人還是決定冒一冒險。
出發的時候,他們沒有對其他人說,他們定下的計劃,是在有限的時間內,強勢攻占b組的所有城池,讓b組全面落敗,提早結束試煉!
這確實很冒險,但他們現在本來就是在用生命做賭注,和時間來一場賽跑。
用顏月缺的話來說,就是與其讓我留在城里,在一群小嘍啰的保護下等死,我寧可轟轟烈烈的戰死沙場!
此外,他也打算好了,這一次進攻b組,一定要親手殺掉歐曜。無論是在世界觀眾面前挽回顏面,還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他都要送那個膽敢暗算自己的小子下地獄!
當鳳薄涼略帶調侃的問他,這個“殺”字,指的到底是試煉還是現實,顏月缺只是一瞪眼,用一貫的高傲語氣回答,“游戲”里的賬,就在“游戲”里解決,他還沒那么小氣,會因為被別人砍了虛擬人物,就找上門殺他全家。
對此,鳳薄涼暗暗好笑。看來顏月缺通過這場試煉,確實是成長了許多。如果是在剛剛進入這片空間的時候,她可是一點都不懷疑,那被如今的他嗤之以鼻的行為,他一定能做得出來
就這樣,兩人帶領著虛擬兵大隊,浩浩蕩蕩的殺到了丁城。
兩人說是共同戰斗,但從表面看來,完全就是各打各的。各自劃分出一塊區域,專心完成著“清掃”工作。
明知顏月缺身體狀況堪憂,鳳薄涼也沒有對他額外的施加援手。她知道,他最看重顏面,絕不會希望旁人的每一個舉動,都在提醒著他命不久長。
最溫暖的幫助,是維護一個人的尊嚴。
但盡管如此,她也不會真正對同伴不聞不問。現在她能做到的,就是盡量多的在自家區域內解決對手,以免他們攻入顏月缺的負責領域。
天霄閣和九幽殿的兩人,第一次配合,竟然就是意外的融洽。如果不是觀眾早就清楚他們的關系,恐怕還真要以為,他們就是一對多年磨合下來的好戰友呢。
事實證明,即使曾經隸屬于兩大水火不容的勢力,但他們現在都身處于天宮門,矛盾并非便是不可調和。
可喜的是,兩人一系列的行動,都是在朝著“破冰”的目標努力。要真正化敵為友,想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戰場內,顏月缺再次揚手朝天,掌心中貫射出一道道金色光束,金芒彼此交織,連接成了一串串五芒星,而自星陣的中心點,又再次被一道道光束連接而起,一種無與倫比的壓迫之力,在這片戰場上轟然爆發!
伴隨著大量的星辰砸落,戰場的虛擬兵也是死傷慘重。但這一招明顯是相當消耗靈力,勉強施展過后,顏月缺的臉色顯然是蒼白了幾分,呼吸微顯急促。
醫師曾建議過,以他現在的狀況,最好是避免再動用靈力。先前那震撼一擊,威力固然不凡,但恐怕是將他有限的生命條,再度削減了幾分。
鳳薄涼看在眼里,下一招,她就在戰場上釋放了一個大型的黑暗結界,將籠罩范圍之內的敵人全部鎖定其中。而在結界之內,又或者說是借著結界擴散的掩護,她還另行安插了一個共享領域,只維持在她和顏月缺之間,為他補足損耗的靈力。
一種默契,一種溫情,就在這片炮火震天的戰場上,悄悄的回蕩著。
與此同時的b組。
“如今戰勢正一片大好,你們當真要取消交易么?”
一向淡然的晴藍,這時的眼中也有著微微的詫異。
先前,b組邀請她見面相談。這并不符合他們一貫的交易時間。她原還以為,是b組對她提供的“服務”感到滿意,想要提升合作,卻不料等她來到這里的時候,就看到城內的幾位主將幾乎都到齊了。而他們聚集在此,就是為了一齊向她轉告,他們最終的決定……
“你們要想清楚,一旦交易取消,今后你們就只能以現有的實力來應戰,勝負難料。”也不知是出于何種心態,晴藍又有些不死心的勸說道。
“沒關系的。”葉朔爽朗的一笑,“無論勝負如何,都是我們真正的實力。如果不能憑借自己的力量來戰斗,參加這場試煉又有什么意義呢?”
任劍飛和他相視一眼,也很快的接口道:“我們在這場試煉中所得到的,就是最重要的東西。如果就這樣輕易的交換出去,只會讓我們的試煉變得毫無價值。”
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他們近期的團結奮進,a組已經大都有所耳聞。而如今在戰場之外,晴藍仿佛又見識到了他們的另一種“團結”。
“況且,交換這種東西,不是一直都存在的么?”就連鳳棲梧也略帶一絲不屑的開口了,“對陸鴻羽來說,隊伍的未來比他的生命更重要,所以他甘愿付出生命來交換。還有對那邊那幾個人來說,”沒好氣的掃了葉朔等人一眼,“他們寧可以隊伍的分裂為代價,來交換他們苦苦追尋的自由。”
“要付出什么,索取什么,這種交換一直都在進行。只不過比起和所謂的幸運女神交易,我更喜歡把交換的權利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覺。”
“能夠自己做主的人生,這才是最重要的東西吧。”最后,鳳棲梧是這樣下結論道。
“能夠自己做主……的人生么?”晴藍空洞的雙眼中,閃過了一瞬間的波動,有些失措的喃喃自語著。誰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在她心底掀起了怎樣的波瀾。
“或許你說得對。”良久,望著前方那一張張堅毅的笑臉,晴藍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嘴角也淺淺揚起了一個同樣空虛的笑容。
“不管結果是好是壞,至少那都是自己親手選擇的。就算將來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也不會感到遺憾了。”
“恭喜你們已經做出了決定。”而后,并不等其他人多言詢問,她就輕盈的一躬身,“那么,后會有期。”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她轉過頭,一步步走出了會議室。不知怎地,分明是優雅從容的步伐,在那陣籠罩她全身的陰翳中,卻有種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尖上的殘酷美感。
漫步穿過長廊,晴藍始終是目不斜視。她知道,自己和b組的交易已經結束了,今后自己也不會再和他們有過多接觸,只是……
“能夠自由做主的人生”,這句話說的,還真是讓人羨慕啊……
就在她即將走到拐角時,背后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晴藍,你等一下。”
追趕上來的正是徐謐意。當她們在長梯口面面相對時,兩個女孩那過分相似的衣著和容顏,讓她們看來就好像是在照鏡子一樣。
“晴藍,原來真的是你。”仔細的打量著自己的“倒影”,徐謐意輕輕說出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她們兩個,似乎很早就認識,而且,還有著非同一般的關系。
“你認錯人了,不是我。”晴藍淡淡的回答。灰色的雙眸中倒映出那一襲相似的藍發藍裙,這也令她故作嘲弄的一笑,“怎么,還是你后悔了,打算瞞著隊友來和我繼續交易么?”
徐謐意靜靜的嘆出一口氣:“我只想告訴你,你再這樣躲下去,就算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少城主他一定會把你找出來的。”
無論是兩人的語氣,還是那別有深意的言詞,似乎都代表著,她們正在說著一件機密大事。但無論是晴藍還是徐謐意,似乎都沒有設置隔音結界的打算。
就好像,她們有足夠的把握,會在這段談話之后,再次消除場外觀眾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