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幻之以歿分類:
巡查使一行隊伍,這一天終于來到了天圣國境線前。
在那里,他們果然經歷了最慘烈的一場廝殺。
天霄閣的援兵還沒有到,同行的每個衛兵都在拼死作戰,鮮血染紅了大地。
畢濤一面揮舞長劍,努力砍殺著敵人,同時在他心中,也有著幾分可悲的慶幸。
幸好,自己當機立斷,在前一晚就把月兒送走。
只要知道月兒還平安,他就沒有什么牽掛了。
但,就在戰斗最為火熱的時刻,畢濤猛一抬眼,一柄長刀替他架住了砸到眼前的圓輪。手握刀柄的,正是那一身白衣的杜望,臉上沾滿了斑斑血點,正朝他露出最親切的笑容。
“杜兄,你怎么回來了?”冷風如刀,撕裂著大地。激戰的熱血和蕭瑟的北風,呼呼的往畢濤身體里灌。
“想了很久,我始終沒辦法丟下兄弟一個人拼命,自己置身事外。”杜望的聲音仿佛近在耳邊,又仿佛隔了很遠,“所以,就算我也對不起月兒一次吧。”
到了這個時候,再責怪他已經沒有意義。畢濤深吸一口氣,抬起拳頭,和杜望在半空中狠狠碰在了一起。
“好兄弟!”
死的死,傷的傷,這一支殘兵敗將,終于堅持到了天霄閣的援兵到來之時。
在畢濤在援兵的護衛下,被接應到大部隊中時,遠遠的,他能看到在那片混亂的戰場中,杜望身中數箭,血染白衣,卻依然奮勇作戰的身影;看到了那位剛毅正直的巡查使,被人一刀砍中后背,仰天長嘯,血如長虹……
“不——”
他們,都曾經是自己的兄弟,是自己的戰友。
但,在護送自己前往天霄閣的這一路上,他們都付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這一戰,犧牲了太多,代價太大了。
如今,就只有他一個人,安安穩穩的坐進了天霄閣的待客房中。
但,即使這里光線明亮,安定平和,和片刻前的戰場已經是兩個天地,畢濤的心思,卻依然難以從那場血戰中抽出。
“少俠啊,”一位花白胡子的長老在他的對面坐下,“這一路,你真是辛苦了。不過現在到了我天霄閣,你就什么都不用擔心了!”
“你的事情,我聽說以后非常重視,立刻就安排了弟子接應。只可惜,還是沒能救下我那位老朋友……”
“只要能成功摧毀九幽殿,我想巡查使大人就是在天上,也會安心的。”畢濤終于開口,說出了他來到天霄閣后的第一句話。
那位長老連連點頭:“不錯,不錯。那么少俠,是否要先為你安排房間,稍事休息,等養足了精神,再將文書的下落告知老朽?”
畢濤聽他說到正題,血絲密布的雙眼也是陡然堅毅起來。驟然抬手,掌心中露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撩開袍擺,朝著小腿狠狠刺了下去。
鮮血不斷灑落,畢濤強忍著疼痛,在小腿處割開了一道數寸長的傷口,抽出一卷沾滿了血跡的文書。原來為了避免證據落入九幽殿之手,他竟是將文書直接縫進了自己的身體里!
“長老,一切就拜托你了!”他雙手捧著文書,艱難遞上。
那長老目光復雜的打量著他,顯然是也被他這一手給震撼了。但很快,他就接過文書,用力拍了拍畢濤的肩。
“少俠,你放心,老朽這就將文書上呈閣主。你就先留在這間屋子里,喝一點茶,好好休息。待閣主看過之后,一定會立刻召見你!”
“距離我們推翻九幽殿的日子,不遠了!”
畢濤感激的擠出一個笑容。望著那長老遠去的背影,他終于呼出了一口淤積多日的長氣。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雖然歷盡了九死一生,經歷了無數的死亡和離別,但現在,他終于成功的把文書交到了天霄閣的手中,他即將親手開啟九幽殿的末日!
放松下來的他,才開始感到口渴,端起那侍者為自己倒上的茶,咕咚咕咚的連喝了幾大口。
月兒,你知道嗎?我成功了!他攤開手掌,掌心中正躺著麥月兒的那一枚發簪。
月兒,這是我們的定情信物,我終于可以回來找你,親手為你戴上了!
然后,我就再也不離開你了。
我曾經許諾你的未來,終于有了實現的一天……
月兒,你在等我嗎?
緊盯著眼前的發簪,畢濤又哭又笑,驀地,他感到腦中一陣暈眩,身子也是猛一踉蹌,險些從椅上歪倒。
起初,他還以為這是失血過多的后遺癥,剛要運功調息,但緊接著,他就感到腹部也傳來了一陣絞痛,仿佛要將他的身子整個撕裂。
“噗”的一聲,畢濤噴出了一口鮮血,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轉,他的身體連帶著椅子,一起摔倒在了鮮紅的地毯上。
“茶……茶里有毒……”瞪著那杯同樣被打翻的茶,畢濤用盡最后的力氣,艱難的擠出幾個字。
“你……內……奸?”他的視線緩緩上移,瞪視著那在視野中迅速模糊的使者,嗓音嘶啞,語不成句。
“你就死心吧。”那侍者看著他扭動掙扎,竟是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如果沒有長老的默許,我怎么敢對你下毒?要怪就怪你自己吧,你真以為我們天霄閣會為了你,得罪九幽殿嗎?”
畢濤還想喝罵,但這個時候,他已經連挪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想不到,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到最后,竟然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月兒,對不起,恐怕我……還是回不來了……
這是留在畢濤腦中最后的念頭。
這個時候,鳳暮山正在幽暗的大殿中,查看著天霄閣長老派人加急送來的情報。
“這天霄閣,最近倒是越來越懂事了。”那份畢濤用性命保住的文書,此時就被鳳暮山握在手中。卷面上點點滴滴的鮮血,還記錄著那連綿不絕的慘烈。
“這是自然,”在他身旁的尊者微笑著,“他們是不敢跟殿主過不去的。大人心里一直都向著誰,他們清楚得很——”
鳳暮山微微冷笑,一面緩慢將卷軸展開,簡略的瀏覽著。
“嗯,寫得很詳細,滿紙都是一個大寫的“冤”字,當真是盡心盡力——”
他的笑容愈發冰冷,雙目中劃過了嗜血的寒光。
“既然人家如此盡心,我們自然也要同樣的‘盡心’回報——”
聽了他這一句話,尊者嘴角同樣扯起了一絲笑容。他已經知道該怎么做了。
次日下午,鳳暮山端著一盤點心,走進了江燼空的房間。
“大人,之前你說想念家鄉的點心,我專門研究了做法,想請你試一試看。”
江燼空似笑非笑的掃視著盤中的點心,半晌,甩去了一道戲謔的目光:“你先吃一口試試?”
“大人,別這么不信任我啊……”鳳暮山哭笑不得。
就在兩人這幾乎是“打打鬧鬧”的愉快下午茶時光,同一時間,遠在另一個國家的縣令府,正在經歷著一場殘酷的殺戮。
文書中已經寫明,這件事的發起人,是淮平國的郭縣令。
九幽殿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無論男女老少,都葬送在了猙獰的血影刀光中。
天不言,地不語,風聲凄凄,祭奠著這些無處收歸的冤魂。
數日后的一晚。
郭縣令家滅門的消息,同樣傳到了麥月兒的耳中。
這時的她,正坐在梳妝臺前,披著一件大紅嫁衣,以一種近乎癡迷的神情,為自己描眉畫唇,頭上已經插滿了首飾,發釵上的每一顆明珠,都是那樣的閃亮耀眼。
“畢大哥,你曾經說過,你喜歡看我梳妝,今天,我就梳最華麗的妝,為你披上嫁衣,為你起舞。”
“天下烏鴉一般黑,真的是一般黑,想不到,天霄閣枉稱正義的代表,竟然也會跟九幽殿同流合污。”
“天宮門,天宮主人,真的就是正義的么?我怎么看不見呢?他號稱無所不知的神明,那么,為什么他對九幽殿的惡行,卻會一再的縱容呢?”
“畢大哥,我已經和你拜過了天地,這一生,我都是你的人。你生,我是你的妻子,你死,我就是你的未亡人。”
“我還有母親要照顧,或許不能馬上就去找你……你放心,我會堅強的活下去的。我這后半生,就僅以為你討回公道而活。”
“我會繼承你的遺愿,為你摧毀九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