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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眾位導師的議論,教導主任的臉色,已經是越來越沉。
“我們學院這個作弊的問題,確實是太猖獗了。要是放任不管,恐怕將來從我們天圣走出去的,也沒幾個有真才實干的學員了。”
“那你們說,”她清了清嗓子,環視整間辦公室,“要從這一次開始嚴查嗎?”
“嚴查的話,就該從容霄開始吧?”那位中年女導師開口了,“但是院方不是說要放他的嗎?”
教導主任點了點頭:“是啊,院長的意思,的確是借著這次統考的機會,放他走。”
“那孩子是個很有潛力的。讓他繼續留在這里,只會是個廢材,但是進了天宮門,說不定倒可以成為人才。”
“所以容霄就算了,”嘆了口氣,教導主任煩躁的揉了揉鼻梁,“但是其他這幾個,”她將幾張單獨拎出的考卷丟到桌角,“成績明顯是有問題的,先叫他們過來談談。”
坐在門口的導師正要拿起通訊器,教導主任打量著桌上的另一份考卷,眉頭再度一擰。
“小張,這谷曼麗是你們班的嗎?她平時成績怎么樣?”
被她問到的導師怔了怔,擠出一絲苦笑:“你看我的表情就知道了。一言難盡。”
教導主任頷首:“一起叫上。”
不多時,一群被點到名字的學員,就在辦公室內站成了一排。
“知道為什么叫你們過來嗎?”教導主任坐在辦公桌后,目光從鏡片下微微挑起,審視著眼前的幾人。
“是不是我們考試通過了!”眾學員對視幾眼后,一名牙齒參差不齊的學員似是突然意識到什么,驚喜的叫出了聲。
教導主任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聲:“是通過了。”沒等他們歡呼,指彎就在桌面的考卷上重重敲了幾下,“不過這張考卷,真的是你們自己考出來的么?”
一名染著黃毛的學員賠笑道:“那當然了,主任您這話說的……上面寫著我名字呢。不是我考的,那還能是您幫著考的啊?”
教導主任再次扁了扁嘴,倒也并未多加質疑。抽出一張空白的原卷,朝其中一道題目指了指。
“那行。現在這里有一道選擇題,你們來看看,該選擇什么?”
在幾人探頭張望時,教導主任又周到的拿出幾張白紙,分別發到他們面前。
“這是草稿紙,算出來以后把答案寫在上面。”
一眾學員盯著那道題目,完全陷入了“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的窘境。一陣抓耳撓腮后,終是在教導主任審視的目光中拿起筆,艱難的在草稿紙上演算起來。
等最后一個人也放下了筆,教導主任將紙張回收,只見上面的答案各式各樣,選什么的都有。那些草草寫出的演算過程,也是驢唇不對馬嘴,根本就是應付過幾筆之后,隨便蒙出了一個答案。
看到這意料之中的結果,教導主任眼中的嘲弄,也是悄然加深了。
“這道題目,你們幾個考卷上的答案全都是對的,現在到這里又不會做了。不要跟我說,你們全都是剛好蒙對了答案。”
眾學員究竟是心虛,避免著與主任對視,各自埋首不語,努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選C是正確的。”良久,教導主任凝視著他們,淡淡開口。下一刻,她又喚出了一個名字,“谷曼麗你來說說看為什么選C。”
谷曼麗帶著一臉“中頭彩”的悲憤,努力的歪過脖子,透過刷得厚重的睫毛,艱難的打量著題目。
“填一條輔助線……”谷曼麗每句話都像是在擠牙膏,“聯結……聯結AC,對頂角……嗯……”
“確定是AC嗎?”教導主任望著她。
谷曼麗立刻改口:“不是,AD。”
然而,教導主任的表情變化,讓她意識到自己錯了。
“你對這個知識點完全沒有概念,這道題目是不需要填輔助線的。”
仿佛一座大山重重的砸了下來,砸得谷曼麗一陣眼冒金星。
“你們自己說說吧,”教導主任也不耐煩再與幾人打太極,“這次考試,答案模板到底是誰的?”
現在的情況,并不是把別人供出來就能了事。作弊與幫忙作弊,同樣都是要受到處分的。也正是因此,這幾人暫時都沒有松口。暗自指望著主任抓不到證據,就會放他們過關。
考場上沒有被當場抓到,但卷面成績又明顯是有水分,按照教導主任的想法,是要讓他們當場再做一遍考卷。如果兩次的質量嚴重不符,就可以確定作弊屬實。無論他們是否肯供出同伴,但這幾人,都必然是要再復讀一年,并背上一張處分了。
而就在這段對峙時期,門外忽然走進來一位年輕教員。
“主任,院長請您現在過去一趟。”
“哦,是邑西國那邊的交換生到了嗎?”教導主任點了點頭,“好,我馬上就過去。”
之前院長已經通知過她,天圣近期和邑西國的一所學院建立了友好關系,近期他們將會選出幾位學員,來到天圣就讀。而在天圣,同樣是要有幾位學員作為交換生,去感受一下異國的風土人情。
這件事,教導主任一直都很重視,畢竟在世界各地,和天圣建立起同盟的學院越多,也就代表著天圣的國際地位越強大。那些交換生,都是遠道而來的客人,作為東道主,他們是一定要好好招待的。
“不,是那位來面試教員的人到了。”那位教員解釋道,“他現在正在院長室。”
天圣學院對一批批學員迎來送往,同時也不斷有新的師資力量被補充進來。能在這里任職,基本上就相當于找到了一個金飯碗。每年前來面試的新人,一向還是有很多的。
面試通過后,這些新人將會有一年的實習期。通常是由教導主任負責管理,指導他們的教學工作,以及記錄他們的教研測評等等。這所學院,有不少導師都曾經是她帶出來的。
新人的面試,的確也很重要。教導主任頷首,又向一旁那幾名學員道:“你們幾個先待在這里。我一會兒就回來。”
這時,在院長辦公室內。
寬大的辦公桌對面,正佇立著一道消瘦的背影。穿著一件土黃色的夾克衫,雙手抱著一份檔案袋。不知怎的,他站立的姿勢總令人感到有些古怪,或許是站得太過端正,看上去反而有些不自然,就像是一具僵硬的木偶。
他的年紀很輕,大約只有二十來歲,比那些剛畢業的學員大不了多少。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面朝著窗戶,從窗外射入的光線,令他的鏡片上泛起一片金光,遮蔽了他鏡片下的雙目。
院長翻閱著桌上的資料,臉上始終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良久,他緩緩的抬起了頭,審視著眼前的青年。
“我就叫你小荊吧。”
“小荊啊,看你的簡歷,你之前也在我們天圣就讀過。但是,并沒有正式結業,是吧?在校的時候,你曾經犯過錯誤,被中途辦理了退學?”
那青年嘴角掀起了一道淡淡的弧度,輕聲開口,聲音雖然溫和,卻藏著一股異樣的圓滑。音調略微拖長,有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嘲諷。
“院長,我覺得像天圣這樣,世界一等一的名校,對待職員的態度,不該是采取‘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吧?”
“的確我曾經犯過錯,但看待一個人,更多的難道不是應該看他的現在么?”
“這是我近期在無涯學院的工作業績。”遞上另一份報表,那青年重新退后,與院長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很多學員在我接手之后,成績都有了明顯的提升。我想,我是絕對有能力擔任這份教職工作的。”
院長繼續翻看著他的報表,表情總令人捉摸不透,好似在探究著一個看不清的謎,又或者他本身就是那個謎。這樣的態度,確實有些不像工作單位的面試官,而更類似于街頭的算命先生,正在絞盡腦汁的企圖看破對方。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一只手背輕支著下巴,院長抬起了視線,“你覺得我們教書育人,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那青年答得很快:“是向學員傳授知識,幫助他們通過考試,將來找到合適的工作,擁有更完美的人生。”
“那,你認為學員他個人的人品,就一點都不重要么?”院長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目光陡然劃過了一絲犀利。
招收員工,他一向很看重人品。如果有人認為成績至上,教導學員只需要一味提高成績,哪怕在優良的背后,隱藏的是兇殘成性的惡,也完全無所謂的話,那么這樣的人,他不會歡迎他進入天圣。
有的學院,管理非常松散,一次學員斗毆,一方甚至會直接殺死另一方,更有人還會直接找上對方的家族,“斬草除根”。而院長即使知道,也僅僅是欣賞對方的實力,“是個人才”,便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還會起意拉攏。但無論如何,這樣的惡性事件,他絕對不允許發生在天圣!
包括容霄,自己能對他容忍這么久,除了他是容天振董事長長期資助的學員外,也因為他雖然名為校霸,卻從來不會肆意的欺壓弱小。而他那份名頭和影響力,對一些企圖胡作非為的學員,同樣能帶來一份震懾效果。
因此,盡管他屢次違紀,但院長還是相信,他的品行是不差的。如果校霸的位子終究要有人坐,那么,學院的“隱勢力”由他掌控,或許也是最好的。
如果眼前這位年輕人在聽了自己的問話后,急忙做出補充,就說明在他的潛意識里,的確是重成績而輕品行,那么今天的面試,就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院長本以為,自己已經看到了結果,然而,那青年緊接著說出來的話,卻是令他大吃一驚。
“院長,您誤會了,”他的態度不卑不亢,“我們自然要向學員傳輸正確的價值觀,但是一個人的品性,歸根結底是從骨子里帶來的,如果連他的父母都教不好他,我們自然也沒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相比之下我認為,一旦發現學員有劣跡的苗頭,就應該立刻把他和其他學員隔離開。也免得讓真心向學的學員,受到那些頑劣分子的欺壓,最后不是同流合污,就是無處容身。只有這樣,才能避免本應干凈的校園,成為了滋生暴力的溫床。”
在說到這一點時,他那一向平緩的語調,也變得有些激烈起來。對于校園的暴力事件,似乎令他相當有所觸動。
院長略微皺眉:“但是你這樣的說法,就是直接把犯過錯的學員一棒子打死。作為師長,我們還是應該多給他們一些機會……”
“院長。”兩人交談間,教導主任推門走了進來。
“主任,你來得正好,”院長向她一點頭,“這是來面試的小荊。小荊啊,這位就是我們學院的教導主任。”
那青年微側過頭,朝著主任略一頷首,臉上仍是保持著適度的微笑。
教導主任莫名一怔,總覺得這人讓自己有些不舒服,感覺陰森森的,但又說不好這感覺的由來。
思考了半晌沒有收獲,教導主任也暗嘲自己的敏感,推了推眼鏡,重新打量著他。
“小荊,你是來面試教員的,現在我就給你一個問題。”
“在學院里,替考,舞弊,屢禁不止,現在就正有幾個成績存疑的畢業班學員,還待在我的辦公室。如果你是我們這里的正式職工,你會怎樣處理這幾位學員?”
那青年微笑:“既然他們沒有在考場上被抓,就放他們一碼吧。”
教導主任聞言冷笑一聲,對他的印象幾乎是立刻下降,“如果都像你這么想,我看學院里以后也不用安排監考導師了,每場考試,直接讓大家對著書抄就行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青年語氣溫文,音調卻是格外堅定。
“替考,在學院里已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有需求就會有交易。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僅僅是去打擊交易雙方,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只要需求還在,就仍然會有無數對交易方。并且,為了滿足這條產業鏈,其實很多人也同樣是受害者。”
“好比為了滿足那些尋求舞弊的考生,中間人會直接對成績優秀的學員進行暴力威脅,如果他們敢向導師報告,就會遭到更加猛烈的打擊報復。”
“最后這些受害者被抓到,被退學,而中間人卻依舊逍遙在外,賺得盆滿缽滿,繼續去尋找下一對客戶。這不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嗎?”
“正因為有這個平臺的存在,大家覺得,有錢就可以買到成績。于是,有很多本來積極上進的學員,也開始走起了歪路。整個學院的風氣,也將會越走越歪。這不是需求者的錯,而是提供這個平臺的人,是他們的錯。”
“因此我們真正該做的,應該是順藤摸瓜,徹底找出這條隱藏的產業鏈,并予以切斷。這才是真正治標治本的方法。”
聽著他侃侃而談,教導主任竟也有些恍惚。這個思路,的確是他們管理層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稍后,她沉吟著點了點頭,“但是既然是這樣,為什么要那么輕易的放過這次那幾個舞弊的考生,難道不應該嘗試從他們身上尋找線索嗎?”
那青年淡淡答道:“既然考試已經結束了,就算玉簡中曾經有什么資料,恐怕也早就刪除了。”
“從他們身上,我想是找不到什么了。不過接下來,如果再有其他學員尋找替考,我有一個好方法,可予以杜絕。這還需要院長的批準。”
“這是我的企劃書,以及其中涉及到的一些最新技術,請院長過目。”
在躬身遞過檔案袋,又重新直起身的時候,那青年輕輕推了推眼鏡,鏡片上再次劃過一道神秘的金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