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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01月01日08:00
記憶的缺口,尚需時間來填埋,但積聚的仇恨一朝爆發,往往卻只需要一瞬間。
“這個眼神不錯,”望著重新抬起頭的語寧,端木止嘴角的笑意緩緩加深,“看來你已經全都想起來了?”
語寧雙目中是一片血紅,恨得咬牙切齒:“白允……是她說要和我成為同伴,是她說會保護我……我那么信任她,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我都等待著她,但是她又做了什么?”
抱住由于記憶大量涌入,而極顯刺痛的頭,語寧崩潰的嘶聲哭喊:“她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她任由我被別人殺死了三次……三次啊!”
三次由死亡所帶來的恐懼記憶,以及所有遭遇背叛的痛苦,此刻都化為了一把把快刀,切割著語寧的心臟。
“為什么……每一次被背叛的就非得是我呢?我只是信任大家,我錯了嗎?做一個好人,我錯了嗎?!”
一縷縷黑氣在她體內沉浮,陰霾蔓延之處,同樣是成倍擴大著她的怨恨。那血色的眼珠反復跳動,瞳孔中倒映出了一張張臉。那些都是她信任過,卻又親手將她推入地獄的人……逐漸那些面孔都扭曲了,剝落光鮮亮麗的偽裝,剩下的,就只有血淋淋的丑惡。
“現在你就應該明白,大多數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背叛者,往往才能活得比較長。”
端木止的聲音在她耳畔回響,如同來自深淵的魔音:
“憤怒吧,怨恨吧,好好保護你的黑暗之心……這些負面的情緒,都會轉化為負面的能量,你的恨意越深,你的實力也就會越強,甚至是把這里的所有人都殺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后,在另一條廊道內。
前方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手中翻轉著幾團火焰。在見到自己的一刻,他咧開嘴笑了。
“雖然只是一條小魚,不過也給我受死吧——”
那就是殺死了自己三次,占據她恐懼根源的神火堂供奉。
看著那道渾身都繚繞著恐怖氣息的身影,語寧隱匿在暗影中的面容,卻是悄悄露出了一絲邪惡的笑容。
燃燒的火焰,照亮了黑暗的廊道。兩人激斗的身形,倒映在了側旁的墻壁上。
神火堂供奉的張狂大笑聲,不知何時漸轉衰微,而他最后發出的聲音,卻是一句語帶顫抖的:“你……你怎么……?”
墻壁上,屬于語寧的身影忽然高仰起頭,長發在腦后放肆飄飛,抬起的手掌已經化為利爪,在幾道令人心悸的撕裂聲后,一蓬鮮血潑灑在了壁面上,隨之栽倒的,是神火堂供奉那高大的身形。
語寧的長發依然在拂動,自暗影中觀來,既如無數張牙舞爪的長蛇,又似鋪天蓋地的蛛網,再搭配上伸縮的利爪,更是如同一個從地底爬出的女魔頭。長發掩映下,那若隱若現的瞳孔泛著死亡的血色。
這就是最后一個畫面了。接下來,由于神火堂供奉身死,跳動在走廊內的火焰失去靈力支撐,都是一簇簇的熄滅了下去。但那雙血紅的眼睛,即使是在無邊的黑暗中,依然遮不住那席卷而出的恨意。
一片血芒中,仿佛刻著一個名字——
“白允!”語寧咬牙切齒的念了出來,一團濃重的邪氣,再度將她周身包裹。
“不想死的話,就好好跟我簽訂靈魂契約!”
外界,光線通明的二樓長廊內,一柄長劍正橫在一人頸側。江彩妮手握劍柄,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聲音冰寒。
昨晚在房中,聽那中年人講述輪回之事后,江彩妮相信了他,那個時候,她就恢復了全部的記憶。同樣的,她也記起了在第三次輪回中,金思琦向自己透露的計劃。
與得勝者簽訂契約,沾光存活,這個計劃即使是現在的她看來,也還是可行的。不過上次被山豹王殺死的經歷,同樣讓她意識到了其中的一條漏洞。
平等契約,等于是將生死完全與對方綁在了一起,如果對方先被人殺死,靈魂相連的自己也同樣會死。這樣的束縛,是江彩妮絕對無法容忍的。要杜絕這一點,就必須將自己所擁有的權限再提高一級……要簽訂主從契約才可以!
如此一來,即使自己的奴仆死了,對她本人也毫無妨礙。而這些人,更是可以被她派出去充當炮灰,消耗其他人的戰斗力。至于那據說是贏面最大的四方,還是先不要貿然招惹,等到他們決出了最終勝者,再做打算吧……
雖說這個計劃,也同樣有一條弱點,就是難以收到真正強大的奴仆。畢竟對方若是真有實力,又怎么可能答應和自己簽訂這樣屈辱的契約?她如今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先征收周邊的炮灰,以武力強迫他們低頭。
不過常言道,蟻多咬死象,就算是一群弱者,如果能夠聯合起來,想必也可以發揮出不俗的戰力。其實對于這幫人來說,恐怕這也正是他們唯一的活路,只是在這樣的死亡游戲中,他們很難真正聯手罷了。
靈魂契約完成后,江彩妮收起長劍,也就放了那人離開。這已經是第五個了,看來這小半日的成果,倒還是相當可喜。
至于令奴仆各自分散,那是因為她沒必要帶著一群人行動,招引強者的注意。反正在契約束縛下,她隨時都可以輕易感應到各人的位置,有任何指示時,只須一個念頭即可。
“師姐……彩妮師姐,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嗎?”
這時,背后忽然傳來了一聲微弱的呼喚。金思琦仍是從上次的位置走了出來,就連語氣、神態,也是與先前一般無二。
“抱歉,你還是一個人‘上路’吧。”
江彩妮提起長劍,從她的前胸徑直貫穿到后背。
“連記憶都沒有恢復的廢物。你的逃生計劃我就收下了。”
另一邊,葉朔正在全力向眾人講述輪回的謊言,只是眾人的反應大多是:“這小伙弄啥咧?”
忙活了大半天,該有的訝異倒是都有了,但就算是葉朔都能看出,那并不是感到“與事實相異”的驚訝,而是一種看待瘋子的驚訝。
即便如此,只要還有一絲希望,葉朔就不會放棄。此時他正站在一個莊稼漢模樣的壯年人面前——也就是在第一次輪回中,剛打過一個照面,就被他砍翻下樓的那一位——努力的張開雙臂,用夸張的表情和語言,向他描述著:
“上一次輪回的時候,從房頂上忽然跳下了一只這——么大的怪獸!所有的人都被它吃掉了!”
空氣突然安靜。
那人滿臉莫名的瞪著他,很快就罵罵咧咧的離開了。途中仍是不住轉過頭,用警惕的目光在他周身來回掃視。
“唉,是我的演技還不過關么?”又一次無果而終,葉朔也有些沮喪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困惑的向身旁幾人詢問道。
“我覺得是你的說法根本就不靠譜……”風仇扶額,剛才跟著葉朔,連帶著自己也被鄙視了一路,他都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了。唯一值得佩服的,大概也就只有對方那出神入化的想象力了……
“啊,葉兄弟,終于找到你們了!”正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不遠處忽然響起了一聲驚喜的呼喚。龐左憨笑著向他們跑了過來,一路向他們招手,身形就如同一個快速滾近的肉球。
葉朔瞬間冷下了臉,先前的嬉笑已經蕩然無存:“龐左,別裝了。”
龐左一怔,葉朔卻不給他辯解的機會,很快就繼續說了下去:“你的打算,我們已經全都知道了。你就是打算在混戰中利用我們擋刀,在一切都結束之后再殺掉我們吧?”
“這……”龐左的額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為什么你會知道……”
“因為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我們已經被你陷害過不止一次了!”葉朔痛心疾首的喊道。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嘆一口氣,望了白允一眼,得到她肯定的目光,才有些不情不愿的說道:
“原本我也不知道該拿你怎么辦,但是很顯然,繼續這樣斗下去也是不會有結果的,所以我愿意給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俗話說合,合則……”說到這里,他忽然卡了殼。
白允迅速的接口道:“合則兩利,分則兩傷,請你放下自己的私心,真正成為我們的同伴好嗎?”
龐左木然的瞪著兩人,當他在風仇和郗寒君眼中,也同樣看到一片相似的敵意時,他臉上的肥肉忽然不自覺的抽搐了起來。重新將目光定格在葉朔身上,龐左劇烈的喘息著,大顆大顆的汗水從額角滾下,接著,他就瘋狂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說什么給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不要在我面前裝救世主了啊!我一看你們這副偽善的嘴臉,就惡心得要命了啊!如果你真能救天救地,在我爹被所謂的‘朋友’欺騙,債臺高筑的時候,你在哪里?在我們四方求告無門的時候,你在哪里?
在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天圣,卻有另一個富家子弟提出花錢買我的名額,因為他提出的價錢很高,可以為我家還清一大部分的債務,所以我娘就答應了這筆交易,剝奪了我從小的夢想!這個時候你又在那里?”
翻過大拇指對準了自己,全身都在因激憤而劇烈顫抖,“我啊,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世上的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因為對所有人來說,就只有一樣東西,是真正不分貧富貴賤的,那就是作惡的心啊!”
“我更不需要什么朋友,因為朋友翻臉成仇的時候,只會比真正的敵人更可怕!最起碼,如果當初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陌生人,他絕對不可能從我爹手里騙走那么多錢!!”
葉朔的眉頭皺得很緊,這還是他第一次聽龐左講述自己的過去,“或許你的遭遇的確令人同情,但這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就算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他選擇作惡同樣有他的無奈,但為什么自己和其他人,就一定要為他的無奈買單?
“是啊!”龐左瘋狂的嘶吼起來,“那我要用怎樣的手段生存下去,跟你們又有什么關系?”
“進入時光鐘樓,你們各有原因,但我純粹只是為了高額的賞金!現在為了錢,我已經不得不拿命去拼了啊!我要存活下去的心,比你們每一個人都更迫切!”
連喘了幾大口,龐左再次陷入了歇斯底里:“哈,雖然我不太聽得懂你的話,但是你說過,你們已經被我陷害過很多次了吧?說白了,那就是你們壓根斗不過我啊!所以你們來向我討饒了!既然是討饒,那就不要說得大義凜然,給我好好擺出討饒的樣子來,跪下來向我磕幾個響頭!磕得越響,我才越有可能答應你們啊!”
葉朔和白允面面相覷,各自無計,但就在這一刻,一道紅光忽然從龐左額前透過,而那片刻前還嘶聲怒吼,面目猙獰的龐左,眼珠緩緩的暴突了出來,鮮血自前額的孔洞中汩汩涌出。在幾聲干裂的低嚎過后,重重栽倒在地。
“對……對不起……”在他背后,是那身材小巧玲瓏,腦后還豎著一對兔耳的乖巧少女語寧,此時她正駭得渾身發抖,“剛才看他的樣子好兇,就下意識的出手攻擊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樣……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這還是白允在“游戲”中第一次見到這個柔弱的小妹妹,驚喜之下,全未細想其中可疑之處,就快步走上前,安撫的輕拍她的雙肩:“語寧別怕,這不是你的錯,我們不怕啊——”
“白允姐姐!”語寧眼中含淚,主動擁抱了上去。
白允也同樣擁住了她,感受到她的顫抖,不住輕撫著她的后背。葉朔和風仇看到這一幕,也都暗暗欣慰,終于又有一個同伴和他們會合了……
這看似只是一場平常的重逢,但白允的動作,卻是在某一刻忽然僵硬了下來,在她的臉上,也呈現出了一種極度的難以置信。語寧也在這時緩緩推開了白允,在兩人完全分開后,葉朔和風仇的笑容,不約而同的凝固,緊接著,他們的瞳孔都是急劇緊縮!
在白允腹部,端端正正的插著一把匕首,大量的血水正從傷處滲出,染紅了那一襲圣潔的白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