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幻之以歿←→下載:
浩瀚的精神力,自葉朔體內緩緩掃蕩而開,在兩側的空間都掀起了一蓬蓬漣漪漩渦。
此時那外放的精神壓迫,就如同一把出竅利劍,浩氣沖霄,引得圍觀弟子驚嘆連連。此前他們從沒有感受過葉朔的精神波動,如今一見,恐怕已是與冷棲不相上下!
葉朔依然保持著完美的微笑,安然與冷棲對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過去的那六個時辰中,他究竟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在將精神沖擊波化為己用,利用它沖破了堅固的壁障后,他的精神力確實是有了一個大幅度的爆發。但這來得太突然的力量,有如海水決堤,在他的腦中四散沖撞,況且這一次不同于外在侵擾,而是在他的精神識海內部出現的暴動,避無可避,當時曾令他一度昏厥。
最后連青想熊也出來了,指導著他如何壓制混亂的精神力,如何有序的導入相應脈絡,如何在冥想中將這股能量融會貫通……多虧了它,葉朔才避免了神識崩潰的危險。也終于趕在時限到達之前,將識海內的精神力,完全的轉化為了自身的力量。
對方的確是想陷害自己,但也同樣因為他的行為,才讓自己的精神力有了這樣的突飛猛進,葉朔現在倒是懷著誠心來向他說一句“多謝”的。
冷棲在他這樣古怪的笑容注視下,面部頓時有些不自然的抽搐起來。當著所有弟子面前,他也只能僵硬的應了一句:“好說。”
“咦,葉師弟,你為什么要向大師兄道謝?”有弟子好奇的問道。
葉朔雙眼依然望著冷棲,一字字的道:“因為我擔心第一層的精神沖擊波對我起不到效果,就拜托冷棲師兄到時替我將房間中的壓力加重一些。想不到,他能夠冒著違背掌教的風險,來幫我這個師弟的忙……”
在冷棲聽來,葉朔這番話是句句意有所指,但其余眾弟子哪知道其中的曲折,聞言都是贊嘆不已:“大師兄,萬一真出了什么狀況,你自己也會受罰的啊!你可真夠意思!”
葉朔淡淡一笑,抬起一只手搭在冷棲肩頭,話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森冷:“冷棲師兄一向都很夠意思。”
冷棲早已是毛骨悚然,表面上卻不敢顯露半點。他終于知道,為什么蘇言默會對眼前的這個人這么忌憚了,并且……經過這一次,自己跟他的梁子也同樣結得深了……
但是,此時比他怕得更厲害的,卻是另一個人。
雖然葉朔自出現后,全程沒有向自己看過一眼,但蘇言默已經感到一陣死亡的寒意從體內升起。
沒能成功殺了他……他對我的恨意一定又加深了……他會殺了我的……為什么,為什么他的命就這么硬?!
蘇言默凝視著葉朔所在的方向,瞳孔逐漸在茫然中失去了焦距,面上滿是一種難以置信的悲傷和不甘。而他的身子,也是前所未有的劇烈顫抖起來。
蘇半夏見他受到這樣的折磨,心疼不已,輕輕握住他的手,努力的喚道:“表哥……表哥,我們先回去吧?”
蘇言默雖然在表妹的攙扶下轉過了身,但他恐懼的視線,仍是時不時的就瞟向葉朔,就像是生怕稍不留神,背后便會直接有一把刀捅穿他的心臟。蘇半夏順著他的目光,望向葉朔的眼底也含著深深的怨忿,而在她的心里,也悄然做出了一個決定。
當蘇半夏獨自來到葉朔的宿舍時,正趕上他和室友們的慶功會。
無視喧鬧的眾人,蘇半夏徑直走到葉朔面前:“我能……單獨跟你說幾句話么?”
這句頗有些歧義的話一出口,立時引得房中尖嘯起哄聲響成一片。蘇半夏咬著嘴唇,她知道這些師兄們都想到了哪里去,但在她而言,她又怎么可能背叛殷澤,去對那個兇手投懷送抱?只是此時她也無心解釋,直直的望著葉朔,在目光中表達著她的堅決。
葉朔并沒有代為打圓場,也許是他也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場面。好在那些師兄弟們嬉笑一陣后,很快就識相的退了出去,并“體貼”的為他們關上了房門。
一室沉寂,空氣中卻沒有絲毫曖昧的涌動。
“你要怎么樣才肯放過我表哥?”蘇半夏第一句就是開門見山。既然已經來了,總是要把該說的問題一次說清楚。
葉朔神情平淡,走到窗前半倚著橫欄:“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蘇半夏緊跟在他身后,冷冷的道:“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知道阿澤就是你殺的。我們可以不去報官,也可以不再追究,只要你能夠見好就收。否則的話,我們蘇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負的!”
在說出這一段話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斂去了平常的柔弱,那份氣勢,竟是令葉朔也不能忽略。
“如果我告訴你,”葉朔終于轉過了身,表情卻依然是一派漫不經心,“真正殺害殷澤的,就是你現在口口聲聲要維護的表哥,你又會怎么想?”
蘇半夏脫口而出:“我不信!”
葉朔冷笑一聲:“你可以不信。但是半夏小姐我要忠告你,你在與狼為伍。”
其后的一段時間,眾人各自潛心修煉,葉朔從沒有去找過蘇言默和冷棲的麻煩,好像已經忘記了試煉之塔的事一樣。
蘇半夏自然不會認為,是自己那天的話起到了作用。越是蠢蠢欲動的陰謀,就越是令人防不勝防。他們都不知道,葉朔到底想干什么,而蘇言默的恐懼也達到了頂點,每天都會在房中發抖,定要蘇半夏花上幾個時辰安慰他,夜里也要讓他躺在自己懷里,才能勉強睡著。
日子過得越是艱難,蘇半夏對葉朔的怨忿也就越深。這到底是什么世道,為什么殺人兇手可以那么理直氣壯,卻要他們這些受害者,終日在這里擔驚受怕?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蘇言默最初的恐懼的確是真實的。不過在他有了新一輪的計劃后,這份恐懼就已經消退了不少。之所以繼續惺惺作態,只是因為他看得出蘇半夏很吃這一套,自己表現得越弱勢,就能讓她越心疼自己。漸漸的,她就會開始分不清這份憐惜究竟是因為同情,還是因為愛……
如今,他已經有了一個計劃,一個可以讓蘇半夏徹底陷入自己溫柔攻勢的計劃……
至于葉朔,他當然不是真的把過去的事都忘了,只是自己在符師門中還是一個新人,如果無緣無故的去殺掉蘇言默,必然落人口實。萬一在還沒有學到催動靈符的技巧前,就先被趕出了門派,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過這筆賬,他自然會跟那兩個人好好算一算的。暫時不急,只是因為他還在等待時機……
而那個時機,就是半個月后的實戰試煉!
試煉前,剛好趕上年假,也是一眾弟子可以回家的機會。
蘇言默也曾經想過,這次回去以后,就躲在家里,再也不回來了,蘇半夏也是力勸他如此。但蘇言默左思右想,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如果從此以后都只能做一個縮頭烏龜,那人生還有什么趣味?
何況葉朔的潛力實在是太可怕了,把這樣一個敵人放在看不到的地方,只會給自己埋下隱患。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到時抓緊機會解決掉他,一了百了。
臨行之前,冷棲專程把他拉到了一塊偏僻的角落。
“這次年假你回家?”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冷棲顯得格外興奮起來:“那我也跟你一起回去吧!順便拜見一下伯父伯母,趕緊把我那事給落實下來,拖久了我怕會夜長夢多啊!”
當初兩人達成約定后,冷棲耐心等待過一段時間,蘇言默卻從未給過他進一步的答復。終于冷棲按耐不住,主動向他詢問起了名額一事的進展,蘇言默卻只是含糊其辭的說,正在疏通之中,急不得。
從此前試煉之塔一事,蘇言默能想出那樣的計劃,冷棲就看出了他為人奸猾,如今這再三推托,恐怕根本就只是在敷衍自己。
冷棲雖然心里有火,但畢竟也不敢把他得罪狠了,許多話從沒有挑明說過。這一次他只想親自去拜見蘇老爺,在他看來,長輩的承諾,總是應該更可靠一些。
但蘇言默卻是一口拒絕:“不,你留下來,幫我隨時盯著葉朔的一舉一動。回家以后,你的事我一定會跟進的,放心吧。”
不等冷棲再說,便又壓低了聲音:“等這次回來之后,就該是實戰試煉了。我已經打聽到,這一次我們會進入一個叫‘荒鑒谷’的虛擬秘境,我等一下,就把荒鑒谷的地圖傳給你。我已經找到了一個好地方,這一次你我合作,一定可以一舉圍殺葉朔!”
冷棲終于暴怒了:“總是葉朔葉朔,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我就問你,這件事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了?”
蘇言默神情瞬間一冷,不屑的挑起半邊眉毛:“很多事情,都需要時間。要是連這一點小小的耐性都沒有,我看你就算拿到推薦名額,也是通不過考核的。”
冷棲被他的態度激得怒不可遏,狠狠揪起了他的衣領:“蘇言默,你要是敢敷衍我,你是死是活,我就不再負責了!”
蘇言默輕蔑的斜睨著他,直接將他的手扯開,姿態優雅的撣了撣發皺的衣領,淡笑道:“是啊。你我現在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記清楚這一點,對我們今后的合作會更有好處。”
冷棲雙眼圓瞪,卻終是不敢徹底撕破了臉,只能狠狠揮拳,重擊在另一側的墻壁上,震得墻面石灰簌簌而落。
不遠處,一位路過的弟子剛好看到了這一幕。他不知兩人為何而爭吵,只知道這種事多管多錯,縮了縮脖子,快步離開。
回到家族的蘇言默和蘇半夏,終于可以喘一口氣,過上幾天正常的日子了。蘇半夏能感到,表哥的情緒明顯好了不少,她也真心的感到高興。
當晚,蘇家二老準備了一桌盛宴,為難得回家一趟的兒子接風。
飯桌上,蘇老爺蘇鈞只是默默吃飯,他是個典型的生意人,文質彬彬,溫和的外表下藏著一臉精明。蘇夫人慕蔓茹則是話不停口,不住的詢問著兒子的近況。那艷麗逼人的妝容,銳利的面部線條,雙唇極薄,一看就是個厲害人物。
為兒子夾了滿滿一大碗菜后,慕蔓茹故作無意的瞟向蘇半夏,道:“半夏啊,聽說你的未婚夫死了?”
蘇言默嚇了一跳,忙勸阻道:“娘,別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一面說著,擔憂的觀察著蘇半夏的臉色。
慕蔓茹卻是不依不饒,道:“你不要怪舅母啰嗦。你爹娘去得早,是我們一手把你拉扯大,你跟默兒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真的就一點感情都沒有么?我看,既然你未婚夫都已經死了,就不要再想了,還是踏踏實實跟默兒在一起吧。到時候你選個日子,咱們就把你們的事給辦了。”
這一番話,鬧得兩人各是尷尬不已。另一邊,蘇鈞已是陰沉著臉,將飯碗在桌上重重一砸,瞪了慕蔓茹一眼:“吃飯就吃飯,少說兩句!有你這么不會看場合的么?”
夾了一筷子菜,抬起頭又看向蘇言默,道:“默兒,推薦名額的事,爹已經盡力在幫你疏通了。這一次你能主動提出要進入天宮門,爹很欣慰。不過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啊。”
蘇言默點了點頭。經過這一次的事,他也認識到,要想在這個世上更好的活下去,就必須擁有足夠的實力,家族并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做他的后盾。要想成為真正的強者,進入天宮門自然是不二之選。
至于冷棲……他僅僅是自己臨時拉攏來對付葉朔的一顆棋子,那么珍貴的推薦名額,怎么可能真的浪費在他身上?
一頓飯結束后,蘇半夏獨自在庭院間徘徊,在這個家里,寄人籬下,她始終就像是一個外人,又或者是表哥的候選妻子。她真的……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只是,如今的她,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不知過了多久,蘇言默在花叢中找到了她。
“半夏,我娘剛才說,想吃你做的冰糖燕窩了。”
“你也知道,我娘一直都很喜歡你的手藝,真對不起,又要辛苦你了……”蘇言默說到這里,歉意的一笑,“還有,我娘剛剛說的話,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蘇半夏將所有的情緒重新壓到心底,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事的。那我回房準備一下,就給舅母送過去。”
蘇言默點了點頭,目送蘇半夏離開后,他沒多耽擱,徑直來到了母親的房間中。
剛踏入房門,他就雙膝跪倒,重重的磕了幾個頭,把正在描眉畫唇的慕蔓茹嚇得不輕。
“孩兒此次回來,就是拜謝二老的養育之恩!今生還不清的,來世再報!”
慕蔓茹這一回是徹底慌了神,手忙腳亂的將他扶起,連一旁的脂粉打翻了一桌都無暇顧及,急急的道:“默兒,你不要嚇娘啊,好端端的為什么要說這些?”
蘇言默的身子無助的顫抖起來:“有人要殺我!有人要殺我!我怕今后我就沒有辦法,留在爹娘身邊盡孝了……”
此時,蘇半夏剛好端著冰糖燕窩來到門前,留意到房中的響動,側耳靜聽。
舅母的聲音陡然響了起來:“誰要殺你啊?不行,得趕緊跟你爹說去。”緊跟著便是腳步聲咚咚作響,朝著門前急速而來。
房中,蘇言默拉住了她,再度跪倒在地:“娘,這件事,我不想讓您和爹費心。我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應該是可以渡過這一劫的。只是,我萬一真有什么不測,只求娘一件事……求您好好對待半夏,把她當成親生的一樣吧……”
蘇半夏心中如遭大錘重擊,眼角也靜靜的滑下了一道淚水。
原來表哥對自己,竟然是這么的好,在他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他都還在惦記著自己……
蘇言默跪倒在地,頭頸低垂,眼角略微一斜,余光瞟到門板前投下的陰影,心底暗喜。如果這次的生死危機能讓自己得到半夏,那也算是一切都值了。
表面上,他依舊是動情的說了下去:“半夏她喜歡吃清淡的食物,不喜歡吃辣的;她睡覺的時候,喜歡枕高一些的枕頭;喜歡聽輕柔的音樂。她最喜歡街角那家店里的小點心,喜歡東街成衣鋪里縫制的新衣服……”
房外,蘇半夏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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