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359.
在場中弟子漸漸散去時,阮石快步追上了焚天派的隊伍。
“虛無極掌門,我可以單獨跟您說幾句話么?”
阮石在定天山脈的所有高層長老眼中,早就已經被打下了“嫌疑人”的標志。大約是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在此之前他也一直相當低調,看見長老都知道繞路走。今天忽然這么大大方方的蹦出來,還直言要與虛無極單獨談話,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虛無極也是大為詫異,此前是他親**待了常夜白,對阮石施展搜魂之術,按說此事應該已經有了結果。但現在本應前來稟報的常夜白不知所蹤,反倒是合該心虛的阮石不退反進,這也真是讓人看不懂了。
不過虛無極究竟是心機深沉。很快就將諸般疑惑壓了下去,表面上仍是一派冷定:“本尊并不認為,我跟你這小子有什么話可說。”
阮石沒有回答,而同時在虛無極的腦中,卻響起了一道微弱的傳音:“是關于……常夜白掌門的。”
虛無極一怔,從這句話他就聽得出來,搜魂術一事似乎是有些變故。盡管他并不知道以阮石這螻蟻之輩,又是如何掀起了這場變故。沉默了一下,才對身旁的長老揮了揮手:“你們都先下去吧。”
在所有長老走得一個都不剩后,阮石躬身垂首:“多謝虛無極掌門信任。”
虛無極冷冷道:“信不信任,還是兩說之數。你想說什么,現在就快說吧。”
阮石淡淡一笑,并沒有立刻答話,而是氣定神閑的掏出了一塊傳音玉簡。稍一注入靈力,常夜白有氣無力的聲音就回蕩在了空氣中:“虛無極掌門……他有頭腦,有追求,他是難得的……一代梟雄……”
虛無極的目光,最初確實是狠狠一震。但隨著驚人的對話一句接著一句,他的臉色也重新恢復了高深莫測。這也看得阮石心中陣陣起伏不定。
直到整段錄音播放完畢,虛無極才冷笑一聲:“一向擅長幻術的常夜白,竟然被你這小子給反控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阮石調整了一下呼吸:“虛無極掌門,我從來都不是您的敵人。不管我做什么,自然也都是為了響應您的腳步——”雖然他已經極力鎮定,但在虛無極面前,他終究無法像面對常夜白一般大局在握。
“定天山脈,這么多年來為何始終分裂成兩股勢力,就是因為,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在是非常微小,所以它形成了一種平衡。要想打破這種平衡,只有兩個方法。一是壯大自身,二是,削弱對方的實力……”
隨后阮石將他對玄天同盟,以及常夜白個人的分析都詳細的說了一遍。雖然由于緊張,說的仍是有些磕磕絆絆,但他總算是完整的說了下來,難得虛無極也從頭聽到了尾。這也讓阮石心中稍稍升起了幾分自信。
“常夜白掌門曾經提到過的這件至寶,我認為非常的關鍵。只要將它作為誘餌拋出,就連師清一掌門,以及敝派掌門,多半都是會動心的。如果放在往常,他們都是得過且過之人,未必會為即將到來的‘圣戰’出力,可是有了這件至寶,一切就都不一樣了……而至于常夜白掌門,一個內奸的存在,可以起到什么作用,就不用我再細說了。”
虛無極意味深長的打量著阮石,許久才慢悠悠的道:“但是這件至寶,如今只是常夜白的一面之詞,而她也并不知道那件至寶是什么。單憑這么一樁空中樓閣的許諾,可是拉攏不了那兩個人的。”
阮石又驚又喜,聽虛無極的語氣,他并沒有否認吞并六門的野心,而且竟然真的是在將自己作為平等的參謀者,剖析商議著具體的布局……一面強行壓制著心中的激動,神秘兮兮的道:“只要善加利用楚天遙對葉朔的仇恨,一定就可以打探出來的。虛無極掌門您昨天不是就剛剛召見過他了么?別這么看著我,我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
虛無極皮笑肉不笑:“你的消息再靈通也罷,但本尊并不喜歡被人監視。行了,跟你繞彎子也夠了,既然是交易,還是盡快把條件開出來吧,趁著本尊現在還有耐心。除了保命,你還有什么要求?”
阮石張口就想自道謙辭,但想以虛無極的眼力,自己胡亂吹捧也是毫無意義,于是僅僅謙遜的一笑,應道:“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虛無極掌門。沒錯,我想請您將鑒定室重新開辟,并追加一條規矩,將參賽隊員的兵器統一放置。
這樣做,既可以妥善保管,也可以防止他們私自對兵器動什么手腳……然后今天夜里,我會想辦法,破壞掉葉朔的兵器。如此一來,明日墨涼城師兄要在擂臺上擊殺他,把握就更多了一重。”
虛無極再度一驚。在擂臺上擊殺葉朔的計劃,目前就只有自己和墨涼城知道。既然唯一的知情人不可能泄密,這個小子又是從哪里知道的?
阮石淡淡一笑,聲音也壓得更低:“我知道,是黑暗之羽。因為剛剛在擂臺上,我就覺得他的樣子很奇怪,所以就用這個戒指探測了一下——”
炫耀般的轉過手指上的戒指,又道:“相信虛無極掌門也不希望,您默認并‘促成’墨家小少爺受黑暗之羽侵蝕一事,被墨家的人知道吧?唔……他能隨手拿出頂級金卡,如此的財大氣粗,也只能是來自‘那個墨家’了吧?您瞧,我剛剛就說過,我的消息一點都不慢。”
虛無極略一頷首,淡淡道:“看來本尊有必要再提醒你一件事,我一直都非常不喜歡被人威脅。不要把你自以為是的談判技巧,拿到我面前賣弄。至于這個戒指……”目光冷冷一掃,“看樣子,它的功能遠比我們所了解的多得多。這么說,你承認是你殺了林嘉祥?”
阮石一聽虛無極的話意陡然轉冷,一時只能狼狽的干笑兩聲,敷衍道:“像林嘉祥這種人,還不是死了就死了么?既然他活著不能為您的大業帶來幫助,死了對您也不會有任何損失,那這世上就是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巧妙的將話題過渡到虛無極身上后,狠了狠心,直接將洛沉星當初的一段話照搬了過來:
“常言道,一個人的成就有多大,取決于他的心有多大。而心有多大,又扎根于他的眼界有多大。這靈界大陸既是我們的,也不是我們的。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體現在‘那個時刻’到來的時候,能夠以一種怎樣的姿勢看世界而已。”
虛無極似是若有所思,默然半晌,雙眼忽然危險的瞇了起來。
“這些話,不像是你有能耐說得出的。想必是背后另有主使吧?”
阮石陡然感到背脊躥起了一股涼意。這是殺氣……虛無極剛剛耐心的和他談了這么多,難道就是為了將他的價值榨干,再查出他的幕后主使之后,就徹底殺人滅口么?自己這一寶,難道到底還是押錯了——?
還沒等阮石想出應對之策,他手上的戒指忽然一閃一閃的冒起了紅光。
“您猜得不錯。那么,我們是否可以約個時間面談一下呢,虛無極先生?”
另一邊,一向安靜的醫療室中,此時正傳出一聲聲煩躁的咆哮。
“我不要包扎!難道就不能痛快一點使用治愈之術嗎?!”羅帝星即使受了重傷也不消停,揮手將一桌子的繃帶棉簽直接打翻。
墨涼城一面向醫療室中的醫師少女們點頭致歉,同時主動擔起了解釋的責任:“治愈之術只能抑制傷勢。但是你的外傷太嚴重了,總得處理一下啊。”
羅帝星這一次并沒有立刻爭辯。他又想起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個失敗者了,真的還有資格這樣隨時隨地的鬧脾氣么?如果以前他這樣的行為,在那些女弟子眼里是帥氣,現在多半就是愚蠢了吧?
墨涼城倒也果斷,直接轉身坐到了方桌旁的另一把椅子上:“別再鬧脾氣了。我留在這里陪著你,你做不做?”
這房中除了最外側的簡易手術臺,當中還架著一張小方桌,兩側各有一把椅子。一邊是患者的座位,另一邊,通常也正是留給陪同人員的座位。
羅帝星有些遲疑的看著墨涼城,生怕他下一刻就會重新站起,說這只是一個玩笑。在輸掉比賽之后,他好像也同樣失去了強大的內心,變得格外患得患失起來。
墨涼城待人接物,雖然一向也是循禮有矩,但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游離在這世界之外,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眼,進不了他的心。自己能跟他有今天這樣的關系,幾乎一直都是自己在主動招惹他,挑釁他,今天這還是第一次,他變得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其實一開始反感包扎,的確就是因為不想被一個人留下來,承受那些人異樣的眼光。再加上如果有剛好路過的弟子,看到自己像個廢物任由包扎的樣子,那他就更加沒臉見人了。但是如果墨涼城真的愿意留下來陪自己,那些顧慮好像就都不成一回事了。
最終羅帝星順從的坐了下來,抬起左臂擱到了手術臺上。
事實證明,他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此時就正有一群弟子聚集在房外圍觀。
“師姐,趁現在快點去跟他告白啊!”楊浩表現得比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激動,“他剛剛輸了比賽,內心肯定很脆弱,男人在這種時候最需要安慰了!你就跟他說,就算他輸了你還是喜歡他,他在你心目中永遠都是英雄!”才說到一半,楊浩就已經被自己設計的臺詞感動了。
孫二花雖然被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師兄弟一推再推,最終仍是紅著臉退了出來:“可是我總不能當著墨涼城的面告白啊!還是再等等吧……而且我覺得能像這樣近距離的看著他,我就已經很幸福了……”
陳顧毅的建議總是讓人想抽他:“要不我現在往你胳膊上劃一刀,你也進去包扎,那距離不就更近了么?”
醫療室內,羅帝星瞪著幾個爭搶著想給自己涂藥的醫師少女,看來短時間內也是吵不出結果了。一面有些無奈的側過頭:“話說回來,你昨天晚上到底去哪里了?”
墨涼城坐不多久,又恢復到了蜷縮的坐姿。也許是此時特殊的氣氛,讓他也不再如同前時般諱莫如深。
“嗯……因為昨天那件事,我想來想去還是很在意,所以就打算獨自下山去調查一下。”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墨涼城就像是怕冷一般,默默的將雙臂又抱緊了幾分。
羅帝星掃了眼一旁的包扎進程,淡淡道:“然后呢?調查的結果如何?”
墨涼城靜靜的注視著前方,雙眸又被蒙上了一層黯淡的憂傷。沉默了一下才輕輕開口:“……葉朔他,可能真的就是兇手。也許楚天遙說的沒錯,知人知面不知心。”
要他親口說出,自己曾經的朋友,曾經的恩人,或許真的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他的“翻臉不認人”,卻又有誰知道,這一刻的墨涼城才是最痛苦的人呢?
羅帝星不屑一顧:“楚天遙?不過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墨涼城不置可否。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需要一個聽眾,還是只想宣泄連日積壓的情緒。他只是聽到自己字字句句的在說,把下山尋訪的經過,以及條條狀狀的鐵證,都詳細的攤開擺在了明面上。
一方面,是讓自己可以徹底不再對那個冷血的罪犯抱有幻想,另一方面,他也希望有人可以給自己一點意見。他到底應該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還是懸崖勒馬?此時此刻,不管是來自任何人,任何一點微小的意見,都可能推動天平的傾斜。
他真的很累,比累更可怕的是迷茫。一個熟悉的人,可以突然變得那么陌生。那么一旦真的跨出了這一步,他是不是也會徹底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羅帝星并不能理解墨涼城的困惑。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不斷接話。不過對墨涼城而言,說出去的話可以得到回答,而不是沉寂在了空氣中,已經讓他的心里感到了不少安慰。
他們兩個的關系,從最初相識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是亦敵亦友。只是在墨涼城和葉朔絕交之后的今天,那一層“敵人”的身份,就已經無聲無息的被卸下了。只剩下了那作為“朋友”的身份,讓他們惺惺相惜。此中的轉變,也實在是相當的微妙而神奇。不過從他們此時融洽的氣氛來看,又有誰會去質疑他們的友情?
醫療室外,流影派的眾人自然又是感慨不已。
“不得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血羅剎語氣這么平和,看來輸一場比賽還是有些好處的啊!”
“那只是因為對方是墨涼城!不信你現在進去一個試試,你看他還平不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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