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正文
45.
正如未子兮所言,卓逸王被關進了地牢。晨昏不辨的過了幾天后,某一天,鐵牢的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人影悄沒聲息的閃了進來。
卓逸王隨意的張眼瞟去,被這突來的光線刺得微微瞇起了眼,但隨即,他的瞳孔猛然放大!
“芷泠!你這個賤人還有臉來見我!”憤怒的咆哮,攜帶著鎖鏈瘋狂撞擊墻壁的巨響,有如雷鳴般在這囚牢中席卷而開!
門外站著的芷泠打扮比之先前愈加華貴,輕嘆一聲:“卓逸哥哥,當年也曾是把郎情妾意都說遍,今日再相見,為何相對無言,就只剩了紅眼怒罵?”
卓逸王怒道:“這應該問你自己!芷泠,我待你不薄啊!我承認,我這一生,曾經辜負過很多人,因此在我身邊哪一人背叛我都毫不為奇!但是無論如何,這個人都不應該是你!為何要這樣待我!為什么要背叛我!!”
芷泠嘆息:“如果我說,我也是有苦衷的,你會相信么?”
“苦衷?哼,好啊,那我就聽聽,你還有什么花言巧語!”
芷泠欲語還休,淡掃的蛾眉間平添幾分愁緒。
“說啊!你怎么又不說了!”當初的芷泠一蹙眉,一噘嘴,無論千難萬難之事,卓逸王都絕不會再逆她之意。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也甘愿親手給她捧到眼前。今時今日,再看到這個相同的表情,卻只是激起了卓逸王滿腔怒火!
“呵,卓逸兄,早已經知道答案的事,又何必一再的追問呢?這不是自找不痛快么?”正在兩人尷尬時,牢門口忽然響起一聲戲謔的低笑。緊跟著走進來的是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男子,正是鳳暮山!
芷泠當即羞紅滿面,當此情形,無需任何言語,帶著一副“他就是我的答案”的甜蜜笑容,在卓逸王目眥盡裂的詛咒下,笑盈盈的投入了鳳暮山的懷里……
“原來是這樣……原來真的是這樣!”卓逸王愣怔許久,忽而慘然大笑,“芷泠,你當初接近我,果然一開始便是沒安著好心!可惜這般淺顯的真相,我卻是直到此刻方知!鳳暮山,這是你我之間的戰斗,是兩國之間的戰斗!你卻將一個女人牽扯在內,你不覺得自己是太過卑鄙無恥了么!”
鳳暮山哂然而笑:“是啊,這只能說明我比你棋高一著,準確的看清了你隱藏的弱點!在我眼里,計謀只分好與不好,沒有卑鄙不卑鄙。世局以成敗論英雄,如今我是得勝者,且看更有何人敢來苛責于我?卓逸兄,倒不如說我是給你上了一課,你也應該多學著點。……嗯,不過你現在就算想學,也太晚了。”
一面攬著芷泠,春風得意的看著卓逸王:“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可能會非常忙,就沒有時間到這里陪你聊天了。當卓逸兄在此頤養天年之時,明日我會為你舉行國葬!以表達我鳳暮山,對前紫楚國的緬懷,以及對先王的尊敬。再下一日,就是我和芷泠的大婚之日!雖然很想給卓逸兄派一份帖子,但看你這個樣子,也是不方便出外走動,那我索性還是先在這里,提前敬卓逸兄一杯喜酒了。”將手里的酒杯湊到唇邊輕抿一口,隨后就將酒杯平端到卓逸王面前,杯面傾倒,酒水緩緩的潑了一地。竟是當面以死者之禮敬卓逸王!
芷泠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依稀有幾分哀傷。別過了頭,似是不忍再看。
“怎么,你同情他了?”鳳暮山敏感的察覺到了芷泠的異樣,“你不要忘記,你的家人就是死在紫楚國的鐵蹄擴張之下!如今你竟然在同情他?”雖然依舊維持著親昵的姿勢,眼中卻已是隱隱有寒芒涌動。
芷泠脆弱的搖了搖頭,道:“我只是覺得,他如今所受到的苦楚,已經足夠償還他往日所造就的罪孽。與其這么日久天長的折磨他,還不如給他一個痛快……這也算是為了我們未出世的孩兒積德啊。”
卓逸王聽到“未出世的孩兒”一句,情緒再度失控:“夠了!你們這對奸夫****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態!”
鳳暮山冷冷一笑,將貂皮大氅脫下,輕輕披在芷泠身上,柔聲道:“芷泠,你已經有了身孕,這牢房陰冷,以后你就不要再來了。至于卓逸王,我自然會叫人好生看顧著他。”
說完,兩人轉身離開,而卓逸王死死的盯著兩人背影,絕望的嘶吼令人心膽俱裂!
“鳳暮山,我以靈魂起誓,即便我肉身盡毀,永墮奈何,我也要生生世世的詛咒你!!我在地獄深處等著你!!”
受到卓逸王的影響,葉朔只感到一陣強烈的恨意,帶著如萬年冰川般的森然寒氣撲面襲來,可想而知卓逸王的怒火有多么強烈!
這樣的恨意持續了千年,卻依然未曾因時間的流逝而有所減退。反而芷泠投入敵人懷中的那一幕,每當卓逸王一閉上眼睛,就會依然鮮活的出現在他面前,讓他的恨意再度燒灼得毀天滅地。
“你這小子!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本王使用心神搜魂術!”
一道爆喝從葉朔耳邊響起,葉朔眼前的虛影隨即消散。眼前,還是陰暗潮濕的石洞,被懸在半空的卓逸王怒目圓睜,“怎么,窺探本王的過往,讓你很高興么!”
“前輩……”葉朔不知該怎么解釋,但他的確是無意中進入到卓逸王的神識中,面對卓逸王的質問,他也只是老實回答。
卓逸王瞇起眼打量葉朔,似在感受他的靈力波動,“蓄氣一段?有意思,僅僅是蓄氣一段就能使用搜魂術。”而后卓逸王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大笑起來,“莫非是練了御魂心法?哈哈哈哈……那御魂心法本是為了有朝一日踏破蒼平國所用,沒想到我大功尚未告成,就被囚禁于此,更是讓你這小子撿了個大便宜!”
卓逸王所言不假,葉朔在巖洞內找到的卷軸便是御魂心法,在滅國一戰中,收藏御魂心法的書樓被毀,御魂心法也隨之不見蹤影。御魂心法不但能夠增強靈魂力量,使修煉者洞悉周邊的一切,更有甚者,能憑借心法的力量,進入他人的神識,洞悉對方過往的經歷亦或是此刻的所思所想。功效如搜魂術一樣,卻比搜魂術更加靈活,不會造成被搜者的神識破損,于是被稱為心神搜魂術。
“真是可笑啊,可笑啊!”卓逸王揮動雙手,又使得鐵鏈一陣作響,“這都是他們的錯!本王淪落至此都是那對狗男女的錯!”
葉朔雖然也為卓逸王的遭遇之慘所深深動容,同樣不滿于芷泠利用他人感情的行為,但他一向心地善良,不愿見卓逸王受仇恨自苦,仍是竭力勸道:“前輩,那兩人確實曾有不是,但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如今時光既已流逝千年,滄海桑田,恐怕那兩人埋在地下的尸骨都已經腐爛。修靈者一時之強弱,戰爭一時之成敗,最終都無法抵御時光洪流的侵蝕。一切的是是非非,也許這才是最公正的裁決。”
卓逸王聽后勃然大怒:“你不曾眼見著一個強盛帝國自你手中而亡,更不曾體會過千年流逝之心酸,僅憑著從長輩那里學來的幾句廉價道德觀,又有何面目來苛責于我?那一對狗男女或許已死不假,但我千年的恨意絕不會就此而滅!他們死了,總有后代留存于世。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兩千年興衰易變,更不知繁衍出了怎樣一地罪惡的花!不錯,不錯,我就拿他們的后代開刀……定要他們償還我這么多年受的苦!他們要怨,就去怨自己為何投錯了胎,有那一對寡廉鮮恥的先人吧!”
葉朔還想勸說,又被卓逸王一陣怒吼打斷。
“夠了!”苦勸不住,葉朔終于爆發。“你只懂得說自己所受之苦,怨天尤人,不思自省,為何不曾想過,若非你當年好大喜功,擅自發動戰爭,又如何會招致今日惡果?你是在這里被困千年不假,但這究竟是你自己信錯了人,你也只是在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與人無尤!但那些受你連累的國民呢?
因為你的一己之歡,他們就得長年飽受戰亂之苦;更由于你的認人不清,給紫楚國招致亡國滅種之禍,迫使他們淪為蒼平國的奴隸!想想那些被異獸活活殺害的百姓們,你如今還真有臉在這里叫囂著為自己討回公道!那那些國民的公道又該向誰去討?你反省了兩千年也未能認清自己的錯誤,看了這兩千年倒還是關少了你!”
卓逸王被葉朔劈頭蓋臉的一頓怒罵震得一愣,竟一時不知怎么還口。葉朔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一針見血的刺到他的軟肋。
這兩千年來,卓逸王并非沒有反思過,只是這滅國之痛痛徹心扉,他早已失了面對的勇氣,只好將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干二凈,把所有的錯都歸在鳳暮山和芷泠身上。千年來不斷地催眠自己,死命的鉆在他為自己設置的牢籠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活在無邊的恨意中。
如今葉朔的話就如狠狠地在他臉上甩了一巴掌,他再也無法催眠自己了。
半晌,卓逸王才吐出一句話,“那蒼平國,現在又如何了?”
“哪里還有什么蒼平國,這里是黑密林啊!”葉朔攤手,“還有,這里到處都是蜘蛛。”
卓逸王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你是說,這里是一片密林,沒有國家!?”
葉朔點頭。
卓逸王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起來面目扭曲,“小子,拜托你一件事,去問問那蜘蛛女王,這兩千年來,究竟發生了什么。”
葉朔心中嘀咕,這卓逸王還真喜歡使喚人。
“前輩,晚輩我還有要事在身,不如我將您身上的鐵鏈解了,您自己去吧。”蜘蛛女王正在與天蒼獸僵持不下,葉朔和楚天遙好不容易從虎口脫險,葉朔才不會傻到再次回去。更何況他此行是來黑密林尋找冥影氤幽花的,實在不想因為其他的事耽擱太久。
“離開山洞?”卓逸王大笑,“我不能離開這里,因為我正是靠著山洞里的靈力才活了這么久。當初那鎖鏈雖然會通過靈力禁錮我的力量,但經過長年累月,我也終于琢磨出了一套可以將靈力化為己用的方法!雖然也僅僅能靠這靈力勉強維持生命,而無法憑此修煉,當年那對狗男女,恐怕想不到吧!”
葉朔這時才看清老者背后有一個復雜的陣法,想來就是當年鳳暮山請來的陣法師布置的了。這陣法也正如未子兮所說,會自動吸收附近的天地靈氣,加持鎖鏈。所以他在巖洞中這一路行來,所過之處都完全沒有天地靈氣。當時還曾百思不解,如今這個謎底終于是擺在了眼前!
此時卓逸王又開口了:“莫非,你是在害怕蜘蛛女王?這好辦。”說罷,閉上眼凝神屏息。石洞內竟開始地動山搖!接著是一聲葉朔再也熟悉不過的嘶吼。
天蒼獸!
卓逸王竟將天蒼獸召喚了出來,“現在可以了嗎?”卓逸王問道。
“是……”葉朔抬頭看向俯視他的天蒼獸,總有一種一旦他拒接了卓逸王的要求,就會被天蒼獸一爪子拍死的危險。
“好吧……”而后葉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前輩,我想問一下,你知不知道冥影氤幽花?”畢竟卓逸王在這里也呆了有兩千余年,曾經還是這里的國主,說不定會知道冥影氤幽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