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此事,眾位長老已是百般挽留。可惜卻沒有人能留得住他。
此刻大家都正聚在山門前跟他告別。據說玄天派上上下下幾乎都來齊了。即使是一位長老即將遠行,也未必會有如此之多的人前來。
而楚天遙向來對宮天影敬重有加,自然不會錯過。葉朔也趁機偷懶,纏著他把自己一起帶上。
山門前。
“天影,當真便是非走不可么?不能再考慮考慮么?”一位花白胡子的長老,拉著宮天影的手,苦口婆心的勸說道。“如果是因為安云,那小子那邊,我來勸勸他,你只管安心在這里待下去就好。”
依舊是一身玄色長袍的宮天影佇立在山門前,身影恍惚已與背后的浮云遠山融為一體,似隨時都會乘風歸去。而他望向眼前長老的眼神,更是透著無盡的蕭索之意。
雖然他看的是長老,然而他的目光,卻仿佛越過了長老,停留在某個未知的遙遠所在。
“長老,您誤會了,這不關安云的事。只是我近日在修煉上遇到了一些瓶頸,希望能下山走走,感悟一下自然大道,或許就能找到突破的契機。”
“你……唉,也罷!要是外面有什么不順心,千萬記得要回來啊!”長老們的神情就像在送別一個即將遠行的游子。
“我會的,各位長老也保重身體。”宮天影清清淡淡的微笑著。想到這張熟悉的俊秀面龐上露出的笑容,很快就要看不到了,引得長老們又是一陣扼腕嘆息。
一直等到長老們陸續離開之后,一名瘦小的男弟子走上前,雙手遞上一個袋子般的東西。
“天影師兄,這么多年多謝你的照顧。我也沒什么能給你的,這儲物袋是我身上最珍貴的東西,請您務必要收下!就算是留作個紀念也好!”
在這名弟子之后,各色男男女女的弟子紛紛上前:“天影師兄,這是我親手縫制的荷包。”
“天影師兄,這是我求來的護身符……”
“天影師兄,這是我慣用的法寶,送給你留個紀念。”
“天影師兄……”
等這些弟子也走了,憋了許久的葉朔忍不住開口道:“天影師兄,雖然你跟長老們說什么,在修煉上遇到了一些瓶頸,才下山的,可是我們都很清楚,你要走,為的是安云吧?”見宮天影默然無語,葉朔更是激動:“為什么?雖然你是答應過他,失敗者從此離開玄天派,但連大長老也說了,你們的那場比武不分勝負。退一步講,就算一定有一個人要離開,那走的也應該是他!不是你!”
聽完葉朔的話,宮天影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又冷定如常,但那絲絲縷縷的哀傷依然如影隨形:“這是我欠他的。其實就算沒有這一戰,我也早就已經打算好要離開了。只是我沒想到他會為了師妹,不惜跟我同歸于盡……
我們之間的恩怨,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解開的。如果我一天待在玄天派,安云的恨就一天消不下去,這樣對他的身體康復也是不利的。我也從來沒有想到,所謂的天才光環,竟然可以帶給身邊的人那么多的折磨,或許只有當我不在了,對每一個人都會比較好。”
“沒那回事的,天影師兄,大家都很舍不得你啊!我雖然是最近才正式開始進入玄天派的,可是我也很敬慕你。還有楚師兄,他也一直都很尊敬你的!”葉朔急急的說道。
宮天影沒有理會葉朔的安慰,抬起頭看向楚天遙:“天遙,我走了以后,代我照顧安云。”
修靈界中的弱肉強食,他比誰都清楚。雖然安云也曾經在門派大賽上技驚全場,但那也只是他過去的輝煌了。如今的安云,只是一個不能再修煉任何靈技的廢人,卻依然住在玄天派中,即將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
楚天遙點點頭:“天影師兄,你盡管放心。只要有我在這玄天派一天,我就絕對不會讓任何人虧待了安云師兄!”
宮天影欣慰的點了點頭,隨即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別讓他知道是我的意思。”
楚天遙一怔,心頭也涌起了一陣難言的哀傷。知道宮天影如此說法,便是默認了安云對自己的仇恨。安云若是知道是宮天影托人照顧他,是一定不會接受的。可宮天影為了讓安云能有人照顧,寧可放棄這個修補誤會的機會,默默離開。
“我明白,都是同一個山門的師兄弟,就算不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本來也是應該互相照顧的。”最終楚天遙說道。
宮天影抬起手在楚天遙肩上重重按了按。如果可以的話,他又何嘗不想留下來親自照顧安云?就算要忍受著他的白眼、憎恨,只要能看到他一天天的好起來,自己就已經很滿足了,可是如果他繼續留在玄天派,其他人即使會對安云禮敬有加,也一定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而以安云那脆弱敏感的自尊心,必然又會以為自己是在施舍他,那會讓他活著比死的還痛苦。
彎下腰提起行囊,站起身的那一刻,宮天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向了玄澤峰的方向。而不出意外的,那個熟悉的身影果然沒有出現。自嘲的一笑,轉身一步一步的走下石階。將一切一切的過往,隨著這山間繚繞的霧靄煙云,都徹底甩在了身后。
安云,不管你能否理解,或許終此一生,都不會再有當面向你解釋的機會。但我只希望你明白,無論曾經發生過什么,也無論未來即將發生什么。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兄弟,一直都是。
送走了宮天影,葉朔和楚天遙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路上葉朔都有些悵然若失。
最后葉朔和楚天遙停在一棵繁茂的大樹前。
“怎么了?這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的,想說什么就說吧。”楚天遙看著葉朔。
“我只是在想一些關于靈力的事。有的時候,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安云師兄傷成那樣,會不會就是我造成的?如果是我,那我真是太對不住宮天影師兄了。”葉朔有點內疚地說道。
楚天遙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當時的安云遭到禁咒反噬,本就已是強弩之末,就算沒有你那一擊,他必然也是撐不了多久了的。你也就別放在心上了。”
“啊……這樣啊……”葉朔點點頭,又像是欲言又止,“楚師兄,這話我只和你一個人說啊……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和安云師兄很像,因為我們都是資質平平,又在天才身邊艱難求存的人。我雖然不贊同他的做法,但我又理解他的想法。我真的很怕,有一天我會步上他的后塵!”
葉朔頓了頓,眼神似有些迷茫,“不知為何,看到安云師兄修煉禁咒,變得,嗯,那么厲害,當時我只顧著全力抵御,也沒多想其他的事。可是這幾天,在我苦苦修煉卻總是毫無進展的時候,我就會想,我明明努力了,但卻……如果可以有一種捷徑。
誒,怎么說呢,我竟然非常向往那種邪術。但是,我的理性又告訴我,這,這是不應該的!我明明已經親眼看著安云師兄自取滅亡,可我為何仍是管不住自己?這些話我不敢去跟顧問說,可我覺得自己仿佛就站在墮落的邊緣!楚師兄,我……我有這種想法是不是很危險?”
葉朔一邊說著這番話,同時小心的偷看楚天遙的臉色,準備著如果他不高興了就馬上停下來,可是直到說完,楚天遙也沒有顯出任何責備之色。而與此同時,葉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竟然感覺到,楚天遙的眼中,似乎有著一種深深的渴望之情。
“只要是能夠變強,就沒有什么邪不邪門。世人只會因為你強大的力量而尊崇你,卻不會有人來過問你得到力量的過程是如何!所謂的飛蛾撲火、自取滅亡,那只是因為本身的不夠強大!
你看那天雷滾滾、洪水滔天,對渺小凡人來說已無異滅頂之災!但對于修靈者而言,卻可能只是一式靈技,一場爭斗,正是因為我們足夠的強大,我們凌駕于凡人之上,所以我們可以掌控真正的力量!至于以邪術來劃分過于強大的靈技,那也不過是一些世俗的凡夫俗子對于強大靈技的恐懼罷了,他們是無法理解我等強者真正的追求的,他們恐懼自己無法掌控的力量,更恐懼去面對那個始終在原地裹足不前的自己!
此類鼠目寸光之輩,我恥于與他們為伍!”
楚天遙說這段話的時候,與平素的溫文儒雅形象大相徑庭,竟有些像當日那個在擂臺上指天畫地、渾身繚繞著邪氣的安云。
看著這樣的楚天遙,葉朔不理解,他不知為何昔日溫暖的師兄竟會這樣。不過葉朔還是勸解自己,可能人各有異,想法不同罷了。葉朔也并未注意到他此刻的內心開始對楚天遙有了細小的隔閡,以及,他對邪術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