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5.
類別:都市小說
一枝軒
書名:
老怪物揚風而去，宛若塵埃。
綠袍兒輕輕嗅著風中彌漫的酒香，潸然淚下。
人生幾十年，他們從年輕時相遇，歷經塵世坎坷，最終還是沒能走到一起。蕓蕓紅塵，本就沒有所謂的神仙眷侶，風流如他，也在人生的最后光陰，盡顯遺憾和頹敗。
不然何至于，明知是此生最后一次再相見，連好好的告別，都不敢面對？
一年一度，每至年關，天地總會清冷無比。
鳳天久經冬日洗禮，終于迎來了一場漫天大雪，而遠在千百里之外的江都，其實更早之前，便被融雪覆蓋。
干枯的枝椏，啼鳴的烏鴉，偶爾散落的泛黃枝葉，點綴星辰與山川與大海。
一輛車，自北而來。
它來自鳳天，前往江都，商務車車輪走過并不擁堵的公路，留下連串的痕跡，一路綿延，抵達陳府之外。
曾經極盡輝煌，熱熱鬧鬧的府邸，多了一股肅殺，蕭索的味道。
三天前，蘇驚柔接到一封老怪物托人遞交回來的信件，看完后，她沉默了很長很長時間，一個人躲在臥室，閉門不出。
三天后，她叫來了李元霸，然后語氣悲婉的告知對方，師父回不來了！
小和尚對于蘇驚柔這句話的意思，了解并不透徹，但那一瞬，他突然感到很傷心，很落寞。他開始意識到，也許以后的以后……
再也看不到一頭亂糟糟的老梆子，嬉皮笑臉的向他自吹自擂當年風流往事的光景，偶爾還用胳膊撞撞他，不懷好意的循循善誘道，小和尚，你記住，男人不風流，天生大器有何用？！
也看不到二胡弦音，經由那個老人的搗鼓，發出縹緲，蒼茫的腔調，像是黃沙戰場，千軍對壘，充滿大氣磅礴，席卷天下的氣勢。
更看不到，每年除夕，他瞇起眼，半醉半醒的聽著一家子人的歡聲笑語，然后品一口酒，唱一句古調，咿咿呀呀，好聽極了。
其實，今天距離過年僅剩三天……
小和尚背對蘇驚柔，倔強的讓自己不要流淚，但漸漸泛酸的眼眶，還是不由自主的濕潤起來，有豆大的淚珠墜落。
“那師兄了？”小和尚擦干眼淚，詢問蘇驚柔。
蘇驚柔手指頭突然一陣猛烈的顫抖，恍恍惚惚中，她似乎聽到了一串熟悉的聲音，很熟悉，像是夢的搖籃曲。
“鈴鐺。”蘇驚柔呢喃自語，下意識的抬起頭。
李未央站在陳府外，看著腰間懸掛的鈴鐺，經由冷風的吹動，泛起輕微的弧度，眉宇頹然的蒙上一層冰霜。
“也該物歸原主了。”李未央摘下帽子，露出披肩秀發，示意李昆侖驅車等待后，她徑直走近府邸，伸手敲門。
開門的是葉雨萱，一如曾經，美麗動人，周身上下散發一股書香氣質，只是月牙般的眉梢，多了一層郁郁寡歡的疲倦。
李未央笑了笑，雙方并不陌生，彼此點頭算作問候后，她繼續道，“我想見見驚柔師姐。”
葉雨萱黯淡的眉宇，陡然泛起一抹亮光，她急不可耐道，“是不是有青帝的消息了？”
李未央被葉雨萱這番動作驚的慌張無措，咬咬牙，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竟然泛起一層水霧，“我找不到他了，找不到。”
沙啞的聲音，無力的表情，像是任由冷風摧殘的青草，孤苦無依。
葉雨萱修長的十指緊緊攥住，“我知道了。”
其后，她轉身示意李未央進院子，李未央倔強的聳聳鼻子，似乎這么做，就能防止淚珠不由自主的滾落下來。
一塵不變的擺設，深宅，古木，漫天落葉。
李未央踏在瀟瀟落葉間，步伐越來越沉重，因為她分明看到那一道遺世獨立的身影，站在不遠處，眼睛一眨不眨的頂著她手中的鈴鐺。
“驚柔……師姐。”李未央張張嘴，然后低頭凝視掌心的鈴鐺，“這是他離開的時候，托付我親手交給你的。”
蘇驚柔伸手接過，輕輕一搖，清澈明亮的旋律，悠揚空曠。
李未央聳聳肩，故作輕松的雙手插袋，“驚柔師姐，他交代的事情，我已經完成了……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孤單的背影有那么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怎么了？”蘇驚柔突然詢問。
李未央背對蘇驚柔，臉上揚起一抹相當不自然的慘笑，還是逃避不了這個問題。
“他墜崖了。”李未央咬著牙，一字一句道，“現在整個北方的勢力都在找他，但找不到，怎么找都找不到。”
咔嗤！
蘇驚柔原本靜默的表情陡然呆滯，抬起頭，凝視深院之上的朗朗蒼穹，一動不動，宛若一座石化的雕塑。
墜崖了。
然后怎么找都找不到？！
這是不是意味著，尸骨無存？
李未央始終不敢看蘇驚柔，兩兩沉默許久，李未央重復帶上帽子，遮住披肩長發，徑直離開陳府。這一趟遠道而來，她連一口熱水都不敢喝，就怕看到她落寞，傷心的表情。
“驚柔。”葉雨萱上前幾步拍拍蘇驚柔的肩膀，故作堅強道，“不是還沒找到嗎？這樣至少說明還有希望。”
這句話，像是星星燎原上的一束火光。
蘇驚柔眸光一閃，頻頻點頭，似在附和葉雨萱的猜測。
“我……我……”蘇驚柔扭扭捏捏的看向葉雨萱，欲言又止。
葉雨萱笑笑，“想去你就去吧，家這邊，我照應著。”
蘇驚柔立即起身，看樣子是要追上李未央，準備一同前往北方。
葉雨萱示意李元霸去提醒李未央多等待一陣，然后挽起蘇驚柔的手腕，柔聲道，“這是他幾經翻轉，才托人送到你手上，以后別再丟了。”
最后，葉雨萱動作輕柔的替她纏上紅繩。
臨別之際，兩人擁抱。
“從學校離職后，我在江都最好的朋友，只有你一個人，你別離去太久。”葉雨萱囑托道，“記住，早點找到他，然后一起回家。”
回家？！
多么溫暖，多么親切的字眼。
蘇驚柔嫣然一笑，揮揮手，決意前往北方鳳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