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后，是守歲。
陳青帝趁著幾人收拾碗筷的功夫，迅速點燃盆火。跳動的火焰時緩時急，溫度剛好。一切準備妥當后，陳青帝拍拍手，怔怔的坐在一邊。
按照以往的慣例，每年都是陳青帝四人守夜。輪值到下半夜，蘇驚柔和老怪物會先睡，李元霸再繼續兩個小時后離開。
至于陳青帝則會留守一夜，直至天明。
每年最后一天，陳青帝總會陷入沉思。
那時候想著，過完一個又一個年，自己距離下山的日子就會更接近了。可真等到自己離開西涼，將重心放到江都，乃至江都以外。
他才發現，每過一年，自己距離西涼越來越遠。
當年他不懂老怪物時不時朝自己念叨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到底幾個意思。現在陳青帝明白了，也感受到了身不由己的滋味。
無論子承父業，無論情感歸宿，皆是身不由己。
他愧于葉雨萱，想要補充，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依賴于蘇驚柔，考慮過相伴一生不離不棄，但他不知道，兩人真的走到一起，是水到渠成的愛情歸路，還是對蘇驚柔十年無怨無悔付出的變相償債。
他鐘愛于郁蘭亭，那是初戀，是生命最燦爛年華中遇到最值得去守護的人，但時光漸去，他卻給不了任何承諾。
還有那個迷迷糊糊的慕雨寒，那個瘋瘋癲癲的慕小妖……
“愛情是一條錯綜復雜的線，糾糾纏纏，理不清捋不順。”陳青帝低頭，看著掌心的或淺或深的命運線，逐漸沉默。
不多時，蘇驚柔，葉雨萱，秦瑤相伴而至。
再其后，蕓姨搓搓掌心，也坐在了附近。
老怪物牽著李元霸的手，坐于陳青帝對面。
荊戈靠后，沉默寡言的站在陳青帝之后。
現場氣氛凝滯幾分鐘，蕓姨抱來一些年貨，示意大家打打牙祭，免得等會犯困。蘇驚柔幾位每人客氣的拿起一點，一邊說說笑笑，一邊品茶嗑瓜子。
陳青帝什么都沒要，只是環抱雙膝，盯著近在咫尺跳動的火焰，偶爾盆火漸熄的時候，他會伸手撥弄撥弄一番。
“你們要是困了就先睡吧，我來守歲。”約莫一個小時后，陳青帝建議道。
蕓姨等人互相對視幾眼，齊齊抬頭看向老怪物。老怪物搭一條被褥，仰躺在躺椅上，任由李元霸有一搭沒一搭的晃動著。
尋常時間，大家似乎都對老怪物不怎么尊敬。
其實那只是尋常時間，等真出現決策性的問題，老怪物的話往往能一錘定音，甚至能否決陳青帝任何的建議。
譬如現在。
老怪物揮揮手，輕聲道，“難得團團圓圓的聚在一起，就先待一會吧，等真扛不住的時候，再去睡。”
陳青帝沒有繼續勸阻，只是抬頭看向葉雨萱，畢竟她作為城里人，其實沒有守歲的習慣。
陳青帝怕葉雨萱這一夜熬下來，身體會承受不住，于是建議道，“你先去睡吧，怕你熬夜不習慣。”
葉雨萱張張嘴，手心抓牢蘇驚柔。
蘇驚柔低頭淺笑，安慰道，“沒事，等等再走。”
葉雨萱點頭，自動無視陳青帝的話。
陳青帝表示無奈，不做強求。
再之后是蕓姨主動熟絡氣氛，一些家長里短的笑話，引得一群女人咯咯歡笑，連李元霸都兩手托腮，認真聽講。
陳青帝也在豎耳靜聽，偶爾會心一笑，偶爾點評兩句。
數分鐘后，荊戈躬身上前幾步，走近陳青帝，眼神示意。蕓姨等人的笑談聲戛然而止，齊齊掃向陳青帝。
陳青帝嗯了聲，吱聲道，“有什么要緊事當面說吧，也沒外人在。”
“銀狐出局了。”
五個字，言簡意賅，卻隱射出不一樣的信號。
按照銀狐周官華在陳朝幾十年的摸爬滾打，他的出局，必然引起陳朝一陣騷動和緊張，這個年注定有很多人過不好。
果不其然，荊戈下面一句話印證了陳青帝的猜測，“銀狐曾經去跟龍王求過情，但龍王沒留。他知道大勢已去，不再逗留，于當天下午主動請辭在陳朝的所有事物，直接離開。”
“繼續說。”陳青帝指示。
荊戈頓了頓，補充道，“當天下午有不少陳朝元老去恭送，部分人還湊到一起為銀狐舉辦了宴會，人去的不多。”
“有沒有名單？”
“名單已經派人去統計了。”荊戈道。
陳青帝嗯了聲，雙手環膝，悠悠然然道，“反正陳朝元老遲早要動，那就讓這一批先做首批犧牲品吧。”
“名單記下，等我回去，秋后算賬。”
荊戈退開五步，不再言語。
“陳朝很亂吶。”老怪物等陳青帝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語氣慵懶道。
陳青帝拍拍手，笑嘻嘻道，“其實也沒什么，就一些爛肉影響陳朝未來發展的氣運。我會想辦法一個一個送出局。”
“你動他們不怕陳朝會反？”葉雨萱雖然對公司運營不太熟悉，但關于陳朝的組成和性質，相對了解。
淺川曾經有部分老師扎堆在一起深入討論過陳朝，畢竟以陳朝那么大的影響力，吸引外界有識之士點評，也算情理。
他們言道陳朝雖然已經進入一定規模，但中層一階，太亂太復雜，山頭，派系分化的太明顯。如果不想辦法剁了這一層，打斷重組，遲早要崩。
但因為時間太久，那一階層的元老團權勢滔天，真要打碎重組，讓他們心甘情愿的放出手中權力，為能者讓位，幾乎不可能。
所以陳朝陷入了一種看似維持穩定，卻逐步從內部腐朽的固有假象，看似蒸蒸日上，朝氣蓬勃，其實里面開始爛了。
現在陳青帝要動這一階層的所有陳朝元老，一旦用力過猛，引起對方抱團倒逼，極有可能中斷他在未來執掌陳朝的可能性。
“你這是在玩火。”葉雨萱食指微顫，眉頭緊蹙。
秦瑤，蕓姨等人雖然不懂這方面知識，但看葉雨萱的表情，以及陳青帝的沉默態度，也知道事關重大。
一剎那，現場死寂如水。
陳青帝眸光怔怔的挑動盆火，再也不語。
許久，老怪物幽幽一嘆，算是代替陳青帝回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吶。”
因為身不由己，只能咬牙去做。
畢竟，無論是他還是陳余生，都希望陳朝健康穩步的發展下去。
以前陳余生無從下手。
往后，只能讓陳青帝‘沖鋒陷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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