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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天，市長洪仁貴一個電話就把凌飛叫到了辦公室里。
大概四十出頭的市長正認真地看著桌上的文件，聽見凌飛敲門進來，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凌飛坐下，等了大概三分鐘，洪仁貴才抬起頭來拿著手里的文件表情有些不太好地問凌飛道，“我聽夏主任說這份關于明陽廠的調研報告是你寫的？”
凌飛點點頭承認道，“是我寫的。”
“拿著！”洪仁貴把調研報告遞給了凌飛，然后對他說道，“拿回去改，把你主觀同情明陽廠的部分通通拿掉，然后把明陽廠的問題著重刻畫一下再交給我。”
凌飛拿著自己的寫的報告有些左右為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
“怎么？你還有什么問題嗎？”洪仁貴見凌飛遲遲不肯離開，于是又說道，“小凌啊，作市政工作的，實事求是當然是最關鍵的，但是也要學會變通，更要體諒到市政府的困難。你去吧。”說完，洪仁貴一擺手示意凌飛可以離開了。
面對市長，凌飛一丁點能夠抗爭的資本都沒有，只得拿著自己的報告離開了市長辦公室，他也明白剛才市長的那一番話，只要自己照著他的意思改了，那么今后應該就是上了市長這條船了，但是違背了良心，又怎么做得了。
凌飛心里糾結地回到市委辦公室，夏嫣然見他回來，立刻就問道，“怎么樣，市長找你說什么了？”
凌飛嘆氣道，“讓我照他的意思把調研報告改了再交上去。”
“他的意思？他是什么意思？”夏嫣然反問道。
“把明陽廠的困難部分全部去掉，然后把明陽廠的問題擴大。”凌飛如實地告訴夏嫣然，“我不愿意這樣做。”
夏嫣然看出了凌飛的為難，正想開口說話，忽然辦公室的電話響了，接起來一問原來是楊廣榮楊書記讓凌飛立刻去一趟他的辦公室。
凌飛進了********的辦公室之后楊廣榮面帶微笑地讓他坐下，然后問道，“小凌啊，明陽廠的調研報告是你做的嗎？”
凌飛早就猜到了是這件事，也不否認地點了點頭。
楊廣榮兩手握在一起笑著點頭道，“年輕人很不錯，能夠客觀深刻地分析問題抓住重點。我看得出來你對明陽廠是持同情態度的是不是？”
對于楊廣榮能夠從報告中看穿他的態度，凌飛也不意外，當官能夠當到這個份上誰還沒有兩把刷子，“對，我確實是對明陽廠很同情。”說著，凌飛想了想，還是口述了一番，把自己和夏嫣然在明陽廠的一切所見所聞全部告訴了楊廣榮，包括陳耀給自己下跪的事也沒有隱瞞。
楊廣榮面色顯得有些凝重地說道，“我很早就認識陳耀了，他一直是明陽廠的廠長，這么多年來一直為明陽廠操勞。除了拿該拿的錢，他沒有伸手向市政府要過多的一分錢，也沒有提過任何困難。還為咱們玉華市解決了如此龐大的就業問題，確實難為他了。所以說，這個明陽廠的去留是個大問題，絕不是想怎么就能怎么的。”
凌飛也很同意的楊書記的觀點，“楊書記說得很在理。”
“好了你出去吧，順便把報告印幾份，過兩天要召開市委常委會議對明陽廠的問題進行討論，到時候需要。”楊書記說完，把手里的報告交給了凌飛。
兩份報告，一二把手兩種不同的要求，凌飛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為難了？”夏嫣然對凌飛問道。
凌飛抿著嘴唇想著，很認真地對夏嫣然說道，“說為難也為難，說不為難倒也有不為難的辦法。”
“什么意思？說清楚些。”夏嫣然很好奇地想知道凌飛究竟有什么辦法來解決這件事。
“拖！”凌飛就說了一個字。
“拖？”
“對，就是拖，明陽廠這幾年的收支狀況加上財政補貼基本能夠持平，要出現虧損差不多應該是兩年后的事情了。即便是現在收支持平的情況下，它也解決了好幾萬的就業不是，而且這幾萬人背后就是幾萬個家庭的生計。”
凌飛話還沒說完，就被夏嫣然搶白道，“我還以為你能有什么好的招數呢，原來就是這個，那還不如不說呢，說白了就是等死唄。”
“你等我把話說完行不行？”凌飛繼續說道，“這兩年的時間不是用來浪費的，也不是白等的，而是要找到能夠替代明陽廠解決這幾萬人就業問題的，我想有兩年的時間怎么也都夠了吧。即便退一萬步來說，很多人離開明陽廠什么也干不了，那么明陽廠總還有些固定資產吧，這些固定資產如果能夠變賣多少也能夠解決一部分人的問題。”
夏嫣然想來想去，好像凌飛的說法也不無道理，于是一把拽過了凌飛手里的報告說道，“小凌同志，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了。”說完，傲嬌地一甩馬尾就離開了辦公室。
市委常委的會議結果并沒有出乎凌飛的意料，也就是暫時擱置明陽廠的問題，用爭取來的時間對明陽廠的職工進行安排，同時提出了擴大經濟規模和招商引資的目標要求，這不難理解，有了更多的企業才能夠解決更多的人的就業問題。
雖然提議由夏嫣然遞上去并得到了接受，但是凌飛自知這一舉動肯定是得罪了市長洪仁貴，不過沒有辦法至少心里好受一些，而且這是最負責任最穩妥的辦法。
既然爭取到了時間，那么剩下的就是擴大經濟規模進行招商引資了，說實話玉華市不像是是安昌縣那么小，玉華市地大人多能夠用的資源也是不少。正當市委辦公室在對全市資源進行摸底調查的時候，一個不好的消息傳來了。
“什么？幾家企業聯合要求明陽廠立即搬遷？”凌飛沒想到自己擔心的事竟然成真了。
夏嫣然無奈地點點頭回道，“是，幾家企業的陳情書已經被我送到楊書記那里了，他們說明陽廠污染大噪音大嚴重影響了他們的事業和員工，反正跟你那天在明陽廠的說辭都差不多。所以，要求明陽廠立即搬遷。”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凌飛嘆了一句，忽然又問道，“楊書記那里怎么說？”
“開會討論，等著結果吧。”夏嫣然也只知道這么多了。
揣著忐忑的心情等了很久，明陽廠搬遷決議的討論結果出來了，這次擴大會議以十票對八票的結果通過了明陽廠的搬遷決議。
凌飛聽到這個結果真是滿心的無可奈何，不過他也不打算就這么放棄，夏嫣然一進辦公室立刻就被他拉著問道，“搬遷決議的具體內容和實施方案是什么？”
“不幸中的萬幸！”夏嫣然說著，把手里的文件交給凌飛說道，“先將一部分員工和機器設備搬運到西郊區去，剩下的大部分可以慢慢來。”
這下凌飛總算是松了一口，這樣一來想必明陽廠的職工也不會太激烈地反對了。不過這一次他是真的想錯了。
當嘈雜聲從窗外傳來的時候，凌飛伸出頭去一看，就知道壞了菜了，立刻就和夏嫣然一同趕了下去。
當他們兩人走到市委辦公樓的大門的時候才發現，整個市委辦公大樓已經被身穿明陽廠制服的職工圍得水泄不通，而市委的所有保安全部出動擋在了市委大門口。
凌飛四處一看，沒有發現洪仁貴和楊廣榮的身影，只有常務副市長烏言志拿著大喇叭在對明陽廠的工人們喊話。
“各位明陽廠的職工們靜一靜，請大家冷靜下來。”烏言志在幾個保安的護衛下站在了一個板凳上對著明陽廠的職工們喊話。
“大家請靜一靜，我是玉華市常務副市長烏言志。”烏言志這句話說完，在場的上千名職工都安靜了下來。
烏言志見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這才開口說道，“明陽廠的各位職工們，明陽廠的搬遷并不是市委倉皇做出的決定，而是經過市委常委擴大會議深思熟慮討論后的結果。你們也應該知道，明陽廠的位置很好，它的周圍都是大型的外資和合資企業，明陽廠的污染和噪音已經嚴重地影響到了他們。”
“難道我們就不是人？！難道明陽廠的利益就不顧了？！只知道顧忌那些洋人的利益！”底下有一個激憤的職工頓時喊了出來。
烏言志倒也沒生氣，耐著性子說道，“市委常委擴大會議的這次搬遷決定就是顧忌了明陽廠的利益。你們要知道，玉華市的市委市政府需要平衡各個方面的利益，我們在盡最大全力地幫助明陽廠。”
“那為什么要讓我們搬遷？我們不搬！不去郊區！”下面立刻又有人出言反對。
烏言志繼續耐心，“明陽廠去郊區這是符合明陽廠發展利益而做出的規劃，并不是針對明陽廠。”
“去了郊區，上班也遠，什么都不方便，難道還說是為了我們的利益嗎？”
伴隨著一陣陣的嘈雜聲，烏言志終于失去了耐心，對著大喇叭高聲喊道，“安靜！你們不要在這里鬧事！這里是市政府！你們知不知道自己這是什么行為？！明陽廠原本是要進行整體拆除破產重組的，現在只是搬遷，已經夠對得起你們了，不要不知好歹！”
烏言志的這一句說完，凌飛就知道肯定惹麻煩了，果不其然底下立即就有人高聲喊叫，然后人群蜂擁著就朝著市政府大門涌來，烏言志見情形不妙在幾個保安的保護下立刻退進了市政府的辦公大樓里。
一群保安就和明陽廠的職工隔著玻璃門對峙，直到公安前來，這些職工才逐一地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