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楊非側臉看了看這個被嚇傻的女孩，卻沒有說話。他再清楚不過，這個女孩必須學會戰勝心底的恐懼，學會快速地從驚嚇和恐懼中走出來——這對于一個只有十四歲的女孩子來說確實很殘忍。
可是，如果不這樣殘忍，他們就沒法在末世生存下去。
他別轉過身，緩緩地走向那頭喪尸，面無表情地走向那頭剛被自己殺死的那頭幾乎完全解體的尸首前面。他伸手握住三美武士的刀柄，把剛才陳夏琳劈進喪尸內的刀提了出來。
“琳琳，拿著。”楊非手一伸，將那把沾滿了喪尸膿液和污血的三美武士遞了過去，“聽著，你把武器丟了，就是把命丟了。你必須緊握著你的刀。琳琳，我可以救你一次，兩次，甚至很多次，但我不可能每時每刻呆在你身邊保護你。在末世，除了你，除了你自己的刀，沒有人能護得了你。”
“小楊哥，”丁雪柔抱著完全嚇傻了的陳夏琳，滿面不舍地含淚說道，“她都嚇壞了，你，你就不要逼她了！她只有十四歲……我……我想……”
聽了楊非的話，陳夏琳小小的身體突然發出輕微的顫抖，一雙帶著熱淚的雙眼轉向滿面嚴肅的楊非。她忽然意識到，楊非說的都是真的。她的生活已經回不去了——所有曾經屬于正常人類的生活，都已經被那些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喪尸咬得粉碎。
“琳琳，雪柔，”楊非半跪了下去，環顧四周并無異常，又看了看著兩個年輕女孩，哀嘆了一口氣，娓娓說道，“你們兩個仔細聽著。在這種時候，我并不想危言聳聽，但是，你們也已經看到了，這個世界和從前不同了……今后，我們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學會跟這些怪物戰斗。
“我知道，對于像你們這樣，在和平時代長大的女孩子來說很殘忍，但你們要明白，并非是我對你們殘忍，而是這個世界對你們殘忍。如果你們學不會戰斗，就只能被淘汰，或者像嬌嬌那樣，你們想變成那樣嗎？”
丁雪柔完全沉默下去，想起嬌嬌這些日子只會逃避的樣子，她無言以對。而陳夏琳則是經過短暫的愕然，堅定地搖了搖頭。
楊非對她倆的反應表現出滿意地笑容，隨后，他繼續說著：“你們也知道，現在團隊里面的男人，除了韓浩和安子，幾乎都是傷兵。你們兩個雖然是女孩子，但我看得出來，你們兩個，要比很多男人都強得多，你們一定要相信自己。”
余下的話，楊非暫時還不想說透：他想要丁雪柔和陳夏琳像韓浩一樣注射蝶鞍素，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進化人，和自己并肩作戰。
陳夏琳強咬著嘴唇，把眼中一汪熱淚硬憋了下去。
“琳琳。我們得相信自己，對嗎？”丁雪柔低下頭，露出一絲自信地微笑看著懷里還在微微發抖的陳夏琳。
在這種時候，丁雪柔也只能這樣安慰她。還有，她自己。
“我，能行。”
半晌，陳夏琳伸出手，鄭重其事地從楊非手中接下了三美武士。
從急救大廳一路殺進醫院之內，楊非抬腕看表，這條平常可能只需要一兩分鐘走完的路程，整整花了40多分鐘。
他冷冷地踹開一頭伏倒在護士站旁，難辨模樣的殘骨，若無其事地抽出一條還算的上干凈的醫用床單擦了擦叢林之刃。這種時候，也只有他這樣的老兵才能這般冷靜——他，早就習慣了。
在這里徘徊的喪尸是一方面，堆積如山的殘缺尸體幾乎完全把醫院的過道堵死了。沖天的臭氣排斥著所有活著的人類，這里的空氣仿佛都被扭曲了。
從剛才到現在，丁雪柔幫著他搜集了十多支蝶鞍素。對于2021年的人類來說，這種源于喪尸的腦部積液是種讓人作嘔的“臟東西”。但只有作為重生者的楊非，才能明白這些東西的價值——十多只高純度，可以直接使用的蝶鞍素，在未來世界，足以引發一場要塞間的戰爭，而丁雪柔根本不可能意識到這一點。
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只是因為把楊非當做完全信賴的領袖，才會幫他搜集這些東西。
丁雪柔從來都沒有跟他表達過任何心意，卻不妨礙他們彼此眼底的交流。當然，他們只相信直覺，只承認你對我好我對你好這樣單純的良知。
這種感覺，楊非在末世十年，幾乎從未有過。
所以，重生的他，珍惜這些末世初期，幸存者們留存在心底的良知和信任……或許在很多人看來，這樣的做法真的很“圣母”。
他不在乎，因為他分外珍惜這種已經很久沒有過的溫暖感覺。
他挑了挑眉毛，略有些感念之心地看著，這兩個幾欲嘔吐的女孩，防護毒口罩之下，必定是一張略帶痛楚的臉，輕聲說道：“這里的腐敗氣體致命，盡量不要用力呼吸。”
丁雪柔還好，畢竟是醫學生出身。可陳夏琳就慘了，走道里到處是堆積的腐肉殘骨，遍地都是白色蛆蟲，密密麻麻一只挨一只。已經羽化的飛蠅嗡嗡亂飛，好像變成了彌散在空氣中的一張“黑網”，看得人簡直頭皮發麻。
陳夏琳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死死握著手中的三美武士，盡量不去看地上的那些已經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尸體。
對照著墻上的地形圖，楊非很快辨明了方向——這算是他最引以為豪的本領。他別轉過臉，看了看相互攙扶著跟在他身后的陳夏琳和丁雪柔，壓抑著嗓音說著：“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丁雪柔只覺得呼吸沉重。她抬起頭看著楊非步履輕靈的背影，油然而生起一種特別的敬佩來。雖然她一直不知道楊非是從哪里來的，可是，楊非卻毋庸置疑地成了她心中唯一的指望，特別是在這種時候，楊非的背影，就像一個永遠不會倒下的靠山。
口罩下，她薄薄的粉唇微揚。
他轉過身，看著眼光有些恍惚的丁雪柔，面露幾分遲疑：“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