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方亮,東方魚白,反清義軍的營寨內變活了過來。
營寨內,伙頭軍將蒸籠拿起,熱騰騰的白氣散開,一個個白花花的大饃饃,士卒們不顧燙手,每人拿上一個,又打了碗熱湯,便蹲在角落里吃喝。
王斗領著舜鄉堡的二十多個漢子,在營內一角,他坐在一輛大車上,其他人則蹲在周圍吃著,沒一會兒,隨著太陽漏出頭來,營內的戰鼓終于“咚咚咚”的響起。
城外的火炮,隨著巨大的戰鼓聲響,緊跟著發出一陣的轟鳴。
各營的士卒,如同螞蟻一樣匯集,開始拿起兵器,推動器械,迅速在營外排成陣型。
二十多個舜鄉堡的漢子,立時停止了吃喝,有得忙一口將剩下的饃饃全都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子向營外張望,看見其他各帳的士卒紛紛出營,心中有些激動和急切,都將目光投向王斗,王斗卻不緊不慢的將饃饃吃完,又把湯喝了,才站起身來,拍了拍手道:“上了戰場,熱血要有,但也要冷靜,要是熱血上頭,多半活不長!”
“抄家伙,出去列陣吧,看著我的背旗,別走散了!”王斗說完,先用手伸到腦后,扶了下背旗,然后拿起一面****的圓盾,便往大營外走去,二十多名漢子也各遲兵器,還扛了一架登城梯,跟在他的后面出營。
鼓聲連續響了大約兩刻鐘,北營的五千義軍已經在城外擺好了陣型。
這五千兵馬,衣甲混雜,大多數就是抱著頭巾,穿一件襖子,只有極少一部分才有一件棉甲和頭盔。不過這些棉甲也不怎樣,一看就是上了年月的貨色,估計是這次反清,老邊軍們才從箱子里翻出來穿在身上。
從賣相說,這群人馬就不像正規大軍,到像是風起的土賊,而他們身上也確實帶著土賊的殺氣。
王斗等人列在大軍陣前的左角,二十多號人也不少,可在整個軍陣中,就只是一個小方塊。他們四周有數百個這樣的小方塊,在整個大陣中,他們變得十分渺小。
旌旗獵獵,大陣一片沉寂,王斗見老上司陳杜,騎著馬兒領著七八個馬軍,沖出軍陣,在城池前巡視查看,應該是在窺視北城清軍的防守。
這次大軍從南、北、西三個方向同時進攻,圍堵留下了東城,據說三個方向都是主攻,讓王斗有些看不透。
不過城中就四千多綠營兵,姜將軍投入近兩萬人,三面強攻肯定有他的道理。
留下東城不攻,這是圍三缺一的老把戲,是防止城中守軍陷入絕望與大軍玉石俱焚,留下一面是給城中守軍一個逃走的機會。
蒙古人以前常用這種手段,等城中之人棄城逃跑之后,再騎兵追殺,將逃跑之人,全部砍殺在逃跑的路上。
這次大同的精兵沒有參與攻城,或許姜將軍想的就是三面強攻,逼守軍棄城,然后用三千騎兵追殺。
王斗正想著,看了一會兒陳杜已經奔馳回本陣,不多時,軍陣戰鼓便再次擂起。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西城和南城方向已經隱約傳來一陣陣的喊殺聲,這讓王斗有些心急,可不能讓別人搶先登城。
就在這時,回到中軍的陳杜登上高臺,令旗一揮,“咚咚咚”的戰鼓聲便再次響起。
這次的鼓聲,由緩到急,沉穩有力,催人奮進。
城頭的清軍聽見鼓聲,郝效忠的眼皮不由自主的隨著戰鼓的節奏跳了起來,城墻上帶著紅頂斗笠,穿著大褂子的綠營兵,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城頭,人人彎弓搭箭,警惕而又不安的看著城外忽然向前移動的義軍。
“打破城池,搶錢、搶糧!”
不是什么包涵大義的口號,可卻比什么光復大明,更加激勵人心。
義軍前鋒,一個穿著帶著銹跡的鐵甲的將領,將刀一抽,舉過頭頂,放聲大喊。
從他的裝束,就知道他以前肯定是明朝的將官,這次姜襄反清,北方不少明朝的舊人都站了出來。
三個方向的義軍幾乎是同時開始向宣化進攻,前排的義軍先鋒,在火炮的掩護下,如潮水一般殺向城池。
北城的前鋒大概有二千人,刀盾扛著登城梯在前,后面弓手、銃手負責壓制城頭。
城墻上,清軍的箭矢如雨,鋪天蓋地的向城頭射下,士卒頂著盾牌和木板,冒出箭矢和炮彈、砲石向前沖鋒,沖鋒在前的士卒不斷倒下。
士卒沖到五十步內,一些士卒開始將木板豎在地上,行成木墻,弓手開始向城頭射箭,城上城下箭矢如雨,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漫天飛舞的箭網。
清軍畢竟人少,又要防守三面城墻,人一分散,城頭的清軍慢慢就被城下壓制。
郝效忠親自在城頭指揮做戰,這次義軍準備的極為充分,他連連呼喊,“放炮,給我壓制城下叛軍!”
這時,在城上城下箭矢對射之時,第一波登城的部隊,已經扛著梯子,舉著盾牌,從箭矢交織的大網下,接近城墻。
為了形成連續的攻擊,城外義軍陣中,號鼓再起,望車上陳杜一聲大吼,“云梯、鵝車、攻城錐上!”
令旗揮舞,后續的攻城部隊,推著笨重的器械,開始緩緩的向前推進。
之前近半個月的攻城準備,義軍已經用填壕車,推著泥土填平了大段的護城壕。
城頭箭疾如風,滾木雷石不斷砸下,不斷有義軍士卒倒下,不過盡管傷亡比較大,可在重賞的激勵下,義軍士卒還是奮勇爭先,人人都向得到千兩白銀的封賞。
王斗的位置在城墻的左側,箭矢不像城門處那么密集,他也沒有領著屬下沖在最前,而是慢了一拍,他在沖鋒中依然保持著冷靜和準確的判斷。
雖然近十年沒打過仗,可是作為曾經邊軍的一員,這些戰場經驗,已經刻在了他的骨子里面。
在第一批先靠近城墻的義軍,被城上的滾木、雷石砸下來之后,王斗一手舉盾,一手抗著梯子,領著已經只剩下十八個人的隊伍,奔到了城下。
墻角對于城上的守軍來說是個死角,他沖到城下,立時大吼道:“攻城梯掛起來!”
幾名漢子連忙將梯子抱起,將頂端的鐵鉤掛在墻磚上,下端也用木樁頂住。
王斗當即咬住戰刀,一手舉盾,一手扶著梯子向上攀爬,兩名漢子緊隨其后。
城上的清軍,見有新的梯子搭上,立刻舉起滾木,可剛準備砸下,城下一枚利箭正中胸口,清軍撲死在城頭,滾木砸偏,貼著王斗的身子落下。
城下的漢子,聽從了王斗昨夜的交待,不管其他地方,就盯著梯子搭上的墻垛附近,又一名清兵用槍去戳,立時又被一銃打得跌落城頭。
趁著這個間隙,王斗一下跳上了城墻,他的小隊成為第一個登城的義軍部隊。
城下的歡呼,引起了陳杜的注意,他拿著千里鏡,見左斷城墻上,一民插著背旗的小軍官,是他之前的一個部下,已經一刀捅死一名清軍,將清軍的尸體拋下城頭,他立時放下千里鏡,下令道:“傳令弓手壓制左側第四架登城梯兩側,再調一個百戶隊,從此登城!”
陳杜的命令傳達下去,數百之箭矢射向攻城梯的兩邊,將想要將他們趕下去的一隊清軍射死一小半,本來后續乏力的王斗頓時壓力一輕,十多名手下也都登上城墻,與他一起占據了一段城墻。
此時,更加便于攻城的云梯、鵝車也已經靠近城墻,攻城錘開始撞擊城門。
在北城爆發出歡呼之聲后,西城也想起了一片歡呼聲,可以判斷那邊的人馬也登上了城墻。
郝效忠的臉色開始沉重起來,這樣下去,城池可能守不了多久,他當即拉住一名親兵,赤紅著眼睛說道:“去,讓范家的家丁全部上城來參與防守。”
八大皇商要跑口外貿易,長年在蒙古人的地做生意,為了護衛商隊,都有專門的護衛,這些人并不比綠營兵差,要是調上城來,應該能將登城的義軍趕下去。
親兵聞語,立時轉身,卻和一人撞得滿懷,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范永斗。
郝效忠見他上城,以為他沒下令,范永斗就帶人上城助戰,他心中正要大喜,可范永斗卻一副死了老娘,生無可戀的神情,哭聲道:“郝軍門,不好了!東門被人打開,叛賊的騎兵沖進城來了!”
郝效忠眼珠差點瞪出來,大驚失色道:“果然還是輸在內賊上,我不是讓你嚴密監視城中情況嗎?怎么會這樣?這下我們都不得好死了!”
范永斗哭喪著臉,“我一直派人嚴密巡視,嚴查細作,可我沒想到,耿燉那個畜生會給姜有光開門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