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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小販微微一怔，他原是隨口問上一問，見莊司命神色間隱含苦色，心中又不免唏噓，想來兩人各安緣分，倒是他唐突了。
“公子，請。”
兩人各有思量，步履往一個方向同去，但皆心不在焉，一時倒未察覺到有人悄悄尾隨于后方。
返回莊府時，莊司命除了懷中揣著那塊失而復得的寶玉，手中還握著一串紅艷艷誘人的糖葫蘆。
走之前，小販要拿一件蓑衣替他擋雨但被他婉拒了，取回寶玉那一刻就意味著割斷了前塵，若無必要，此生他都不會再踏入這一片破舊的民居。
至于手里的這一串糖葫蘆，也許是小販的幼子太天真可愛，令人不忍拒絕他的好意，又也許是它勾起了某些不可言說的懷念……
總之莊司命收了，也付清了錢兩。很早之前他就養成了出門帶碎銀子和銅錢的習慣，身旁少了女孩子的跟隨，遇到新奇的東西他依舊會下意識地買下，妍兒有時覺得喜歡會拿過去把玩，其余的都堆放在書房里蒙塵可能再沒有送出去的一天。
莊司命對此談不上后不后悔，她與平王相遇的那段時間，他不僅要承受父母雙亡的悲痛，還要忙著對抗落井下石爭奪家產的叔伯們，分不出心神去哄任何人。或許是他退怯了，覺得尚不能頂起家族一片天，又何談風花雪月。更或許是年少氣盛，總認為她還小，以沈家對她的疼寵尚不愿讓她早早定親，沈夫人又不止一次對他松口暗示滿意，待他功成名就后，一切都還來得及。然而世事瞬息萬變，一朝的放手也許就成了永遠……
“莊大人！”一道醇厚熱情的招呼聲喚回他游離的神智。
莊司命抬眼望去，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京城有名的書坊前，對方是他熟悉的掌柜：“童掌柜。”
童掌柜撐著雨傘走到莊司命面前，方才他只是偶然朝外瞥了一眼，沒想到卻見到了淋雨的莊大人：“莊大人怎么一個人走在外面，您的仆從呢？下雨天出門不乘馬車，您若是受寒了可不妙。”
莊司命笑笑：“在下隨便走走，這就要回府了。”
童掌柜將傘撐在他的頭頂上，仔細打量了他濕透的全身，關切道：“這天轉眼就黑了，您不打個燈籠，回府的路上也不安全吶！”
莊司命淡淡一笑：“無妨。”
“怎生無妨，大人乃國之棟梁，豈能損傷身體。”童掌柜不贊同地搖搖頭，隨即客氣地招呼莊司命進書坊：“正好大人到了在下的門前，何不賞臉入內坐坐，稍后在下也好讓人駕車送大人回去。”
都是相識多年的熟人，童掌柜再三邀請，莊司命也不好拂了他的美意，便隨他入了書坊。
書坊素來清雅干凈，一踏進，滿室的書墨香便撲鼻而來，溫暖幽靜的氣息與外面的落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個時候書坊沒人上門，童掌柜十分閑適地讓身邊伺候的小廝替莊司命準備馬車，又親自替莊司命泡了壺新茶。
莊司命在進屋時就已用內力烘干全身，此時又喝了口熱茶，頓時覺得一股暖意游遍全身，四周開著窗，一場雨中和了炎暑的天氣，恰到好處的恣爽。
童掌柜看著他小心放在手邊的糖葫蘆，笑言道：“大人是買給家中小輩吃的么？”
莊司命不置可否一笑。
童掌柜也不介意他的沉默寡言，又道：“許久沒有與大人一起喝茶了，近來新到一批上等的湖筆，大人要不要挑幾支？”
莊司命點點頭：“好。”
挑筆的過程中，童掌柜又趁機求一幅墨寶作珍藏。
往常不是沒有過類似情形，莊司命大多會推辭，可今日承了童掌柜的情，便應了他的請求。
能得到京城首屈一指的才子賜墨，童掌柜大喜過望，忙讓人取了硯臺來，借著新試的湖筆，請莊司命寫上一幅字。
剛寫完，那邊小廝進來說已將馬車準備妥當，莊司命出神地看著自己下意識寫的東西，覺得不妥，想撕掉，卻被童掌柜攔了下來。
“在下看這詞新趣的很，是大人才創的詩體么？”
莊司命眉間隱有懊悔，童掌柜已念了出來：
“微雨賣喝聲，轉過京街左。又與故人巧相逢，可是當初我？
幼發初覆額，青衣身上裹。往事多于歲月時，憶糖葫蘆否？”
他雖不大明白莊司命為何會作出這樣的內容，詩體略怪，脫離了風雅，可意境不失深遠，加之出自莊大人之手，若一放出，必然會引得眾生追捧。
童掌柜眼睛不禁熱切了幾分，將此作愈加地視若珍寶。
莊司命似察覺了他的想法，心中懊惱更甚，可再毀去已然遲了，還有可能惹他猜疑，不由誠懇道：“獻丑了，在下即興之作，實在難登大雅之堂，還請掌柜莫要示眾。”
童掌柜明白莊司命寡淡的性格，只當他低調慣了，不愿讓新作拋出去招人評頭論足，遂了然笑道：“多謝大人賜墨，在下定妥善將此作收好，不輕易示人。”
就算不示眾，私下品味也是一種樂享。
莊司命雖然得到了童掌柜的保證，可心情還是受到了一定的影響，挑筆的興致已然淡了，隨即禮貌與童掌柜告辭。
童掌柜詫異他的心神不寧，聽他立馬要走，好聲挽留無果，便將人送出了門。
直等到莊司命上了馬車，消失于街道上，童掌柜返回書坊，才發現他竟忘了將那串糖葫蘆帶走。
童掌柜連忙招人將糖葫蘆跟著送去莊府，回看那幅字帖，忽而靈機一動，另取紙張畫了一模一樣的糖葫蘆，仔細地嵌在了字帖旁，與新詞一起，出奇地相得益彰。
正滿意中，一只胳膊驀地伸到了他的面前：“莊大人剛提的么？可容本公子看看？”
雖說是商量，但語氣卻不容反對。
童掌柜抬頭剛想拒絕，可在看清來人的臉后，立即壓下心中的不耐煩，猶豫地將字帖捧送于來人的面前：“您請。”
男子接過，一個字一個字地咀嚼著上面的內容，琢磨了半響，忽然玩味一笑，微瞇的眼眸漸漸露出一絲鋒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