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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腦勺隱隱發痛,鼻子里還灌著一股子古怪的香氣,不過連著半個月那股子困乏之意似乎都隨著這一覺而恢復過來,睜開眼睛大腦空白了幾秒鐘,宋青書忽然一個激靈揭開了身旁的香爐,把里面的香給掐滅了。
安神香,難怪他竟然能迷糊整晚。
“哦?大帥,您醒了。”
腦袋扭過去,就是孫傳庭那張撲克牌臉,這貨看樣子昨晚是一丁點也沒休息好,一貫講究士大夫儀表的孫傳庭,胡子頭發亂的跟雞窩一般,黑乎乎的雙眼中也是滿是血絲,不過這時候可沒有絲毫心情體恤下屬,宋青書焦慮的吼道。
“總攻開始了?”
“回大帥,這,這,這仗已經打完了!”
磕巴了下,孫傳庭這才小心翼翼的解釋著:“昨晚選鋒軍帥宋勇忠帶您回來后,紅,紅帥就督軍對南陽城發動了進攻,仗打了整整半個晚上,凌晨方才平息,究竟如何了,末將也不知道。”
“走,馬上去看看!”
一個激靈翻起身來,伸手扯過了衣架,宋青書忙亂的套在自己身上,可臨走前,他忽然又是回過身,從行囊中掏出一面鏡子,對著鏡子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領,這才急促的向外走去。
可沒等拉著馬帶著親兵出軍營,迎面卻是一大隊官軍把他給堵住了。
“兵部侍郎,左都督,五省總督洪大人到!”
扛著長長的幡旗,領頭的儀仗兵大聲的叫嚷著,曹變蛟親自督著前導騎兵,這派頭是做了個十足,騎在馬上,看著急急匆匆要外出的宋青書,曹變蛟傲慢的拽著馬韁繩說道:“宋總兵,洪大人到,還不趕緊準備迎接?”
“告訴洪大人,本帥軍務繁忙,沒空迎接他!”
匆匆摔下一句,宋青書拽著馬就想從一旁走過,這話聽的曹變蛟卻是好懸沒從馬上掉下來,跋扈的武將他不是沒見過,可這么跋扈的他還是第一次見,代表朝廷臉面的總督到了,居然連理會都不理會,一股火憋的曹變蛟從后頭就拽住了宋青書斗篷。
“大膽,你給老子下來!”
“賊子爾敢!”
呼啦一下附近尋營的軍兵數百人全都把燧發槍端起來了,閃爍著寒光的刺刀陰森的指著一行總督扈從,只要宋青書一聲令下,就把他們活活捅成馬蜂窩,這個架勢,看的久經戰陣的曹變蛟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就在這個僵持的功夫,后頭又是來了一隊官軍,一個戴著官帽雙翅直顫的三文胡黑矮子雙腳趕緊倒騰的小跑了過來。
“哎呦呦,哎呦呦,誤會誤會了!”
“曹總兵,還干什么,趕緊松手!”
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是洪承疇親自跑來的,曹變蛟傻了片刻,還是忍不住悻悻然的送開了宋青書斗篷。
可饒是如此,宋青書還是沒給面子,連馬都沒下,冷冷的抱了抱拳說道:“見過洪總督!”
他和洪承疇可是有仇的,不論怎么說,是洪承疇許諾的招安,最后又是他的陜兵親手屠滅了多達數萬乞活軍,哪怕洪承疇當上了兵部尚書,內閣大學士,宋青書還是不會有好臉色。
看他這一副模樣,洪承疇那張略帶黝黑的清癯臉上禁不住流露出了苦笑來。
“昨夜聽聞宋總兵遭遇襲擊,夫人走散,今早洪某找尋到,就趕緊給宋大人送來!”
這話聽的宋青書真是渾身一個激靈,一雙眼睛劍一般直指著洪承疇,這洪閻王倒也不啰嗦,拍了拍手,后頭的總督衛隊旋即抬著一個擔架走了過來。
直接從馬上跳下去,宋青書踉蹌兩步搶到前面,猛地揭開了上面血跡斑斑的白布,可旋即又是腿發軟,向后定了一步才站穩。
邢紅娘臉上似乎還帶著昨晚的微笑,可那雙眼睛卻是永遠閉上了,折斷的箭桿星羅棋布的扎在她那套獨特的火紅盔甲上,猙獰可怖的刀傷又是從肋骨一直切到了腰腹,看著這一刻她無比寧靜的臉頰,當年那一刻似乎又回蕩在了宋青書腦海中。
從天而降,轟然壓倒之后柔軟的觸覺,以及那雙慌亂的眼睛。還有那些個寒冷的冬天,冰涼的小手猛地伸進被窩,睡眼惺忪中揉著眼皮睜開眼睛,第一眼的笑臉也必定是她。
“傻子!起來練功了!”
還有那鳳冠霞帔,新婚之夜卻又決絕的一拜。
“我等你!”
“另夫人當年在西安城也是故人,洪某記得每次都是她給洪某端上班戟兩個,果汁一杯,然而世事無常,洪某找到她時候就已經這樣了,還望宋大人不要太過傷心。”
耳邊又是響起洪承疇的話語,宋青書這才回過神來,卻是面無表情的對他做了個揖。
“如此,多謝洪大人了,勇忠,把夫人帶回去!”
“宋大人別忙,還有個害了夫人的賊子一塊抓來了,洪某想,還是交給宋大人一并處置了吧!”
說著,洪承疇又是揮了揮手,一個渾身失血,卻穿著騎兵軍服的家伙被推搡了過來,看著他,宋青書的眼神亦是波動了下。
柳大柱子,這廝居然還沒死!
洪承疇今天還真叫個有眼力見,把人推了過來之后,就笑著抱了抱拳:“宋大人軍務繁忙,老夫就不多打攪了,說著,吆喝一聲,拽著尚且滿是不服氣的曹變蛟,打頭又是出了乞活軍軍營!”
走出去一兩百米,曹變蛟尚且怒氣沖沖不服氣的說道:“大人,這些賊寇分明是他宋某御下不嚴,他麾下的叛逆,您干嘛還要對他如此的低聲下氣,不過一個賊寇罷了,這次要是彈劾他,他連這個總兵都未必保得住!”
“你不懂!”
收斂了笑容,洪承疇那張臉上禁不住流露出一股子心悸的神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就這么區區四五千人,連續四天突破他五陣,昨夜的死斗差不點都殺到他總督駕前了,到現在,清晨看到那一幕血腥場景依舊令他記憶難以磨滅,四千人拼死了三千多,到處都是插在尸體上的刺刀,腸子內臟流的哪兒都是,朝廷精煉,他這些年帶著難掙北張的精銳大軍,被擊潰了上萬,戰死三千,傷殘四千,這戰斗力與戰斗意志,都比得上韃子了。
這還僅僅是乞活軍一小部分,這樣的兵馬,宋青書不知道有多少,而洪承疇相信,或許還有五萬,或許還有八萬,甚至十萬,宋青書完全養得起!
他麾下的加多寶商號有龐大,到現在他洪承疇都不知道,可不管到了哪兒,商號頂上卻總有人擔著,好幾次他都想奪這個商號給予軍需,可每次動手前總有各種大人遞來各種條子。
洪承疇與孫傳庭是兩個性格的人,孫傳庭要是狠下心來天王老子都不好使,地方豪族管你有沒有后臺,圈老子餉銀,那就一個殺字,可洪承疇不行,他這一輩子最大的敗戰松錦大戰,就是要因為監軍,職方郎中張若鱗,一個屁大點小官不懂軍事瞎咋呼進兵,朝廷再施加點壓力,他就軟了,貿然出軍,結果中了包圍。
還有清廷一逼迫,他又投降了,把明朝士大夫重如山的氣節都給扔了。
有兵,有財,還有權,對于宋青書這么個強勢人物,碰了幾次釘子,洪承疇當然不敢用等閑人物加以視之了,天下人都看到大明朝似乎馬上就評定如初了,只有他這樣的高層,才能看到其中的暗流涌動,說不定將來還有他洪承疇求著宋青書的時候,今天,他才賣了宋青書如此大一個面子。
又是心悸的回頭瞄了一眼乞活軍軍營,洪承疇嘿呦一聲,轉頭鉆進了他的小轎子。
這頭洪承疇走了,那頭乞活軍軍營中,卻還是一片死寂,看著宋青書守著那個擔架,面無表情的模樣,就算平日里公事公辦,為了進諫能吵個臉紅脖子粗的孫傳庭亦是不敢出聲了,最后打破這個死寂的,居然還是被扔回來的柳大柱子。
蹲地下好一會,回過神來的這廝忽然破口大罵。
“別在那兒貓哭耗子假惺惺了,要不是你見死不救,師妹怎么會死!當初師傅真是瞎了眼了,收了你這么個孽障,為了你那頂官帽子,棄師傅的血仇于不顧,你他娘的就是個畜生,你給老子讓開!”
罵罵咧咧中,這貨還瘋狂的沖上來,要把宋青書推走,誰知道宋青書卻是想都沒想,一腳踹了過去,直接把這廝踹了個踉蹌。
“你他娘……”
“老子問你,李巖呢?”
宋青書冰冷冷的態度終究還是震懾的柳大柱子一激靈,下意思的回答道:“姓李的王八蛋和師妹大吵一架后,就像南逃向湖廣了,蘿卜苗美這倆混蛋也跟著逃了!”
“李巖,很好!”
孫傳庭一剎那都找不到形容詞來形容宋青書臉龐上的猙獰,還好,那猙獰轉瞬即逝,似乎恢復過來一般,宋青書扶著座椅又是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吩咐道。
“派人準備棺槨,收斂夫人,好有……”
目光一冷,宋青書輕描淡寫的伸手一指。
“殺了他。”
“你,你敢殺我!”
柳大柱子不可自信的彈跳而起,可旋即,噗呲噗呲幾聲就已經應答了他的話,低頭看著胸口扎出,淌著血的幾把刺刀,他癱軟的倒向了一旁,砸起了一地煙塵。
也是最后瞭望了一眼喧囂的戰場方向,那兒,還有著無數的官軍亢奮的在死人身上翻找著財物,宋青書陰郁的回頭命令道。
“拆營,撤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