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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里的金絲炭，供應量并不大。除了大正宮、壽康宮、鳳儀宮和蘊秀宮，別的寢宮都是用的上好的銀炭，哪里用得起金絲炭。
但周嬪偏生心氣兒高，在鳳儀宮經常走動，領略了金絲炭的好處，哪里還瞧著上自家宮里的銀炭。就是加上“上好”二字，人家也是看不上眼了。便靠著奉承皇后，暗中也搞到了金絲炭，竟整整燒了一冬天。
燒就燒了，畢竟你暗暗地在自個兒寢宮里燒，外人知道得也少，但周嬪哪里是得了便宜躲起來享受的人，有意無意地、變著法兒地，也得讓人知道她用的是宮里極難得的金絲炭，兩個字：“體面”。
金絲炭只是其中一樣，周嬪自打入了宮，在很多方面都奢求“掐尖”。掐尖是個很累人的活兒，而周嬪不怕累。
聽王貴人輕輕一提，云惜華也就聽懂了她想表達什么。
王貴人的衣裳還只是娘家給的，周嬪的金絲炭，可是直接占了皇宮的便宜。在闔宮清簡用度的當口，不去計較周嬪的揮霍無度，反而來查驗王貴人的衣裳是不是娘家給的，這個重心也偏得太厲害了吧。
云惜華有些惱怒：“管好你自己。旁人的事兒，和你有什么關系？別以為掰扯幾個人下水，你犯的事兒就能一筆勾消。來人，去搜她箱籠，見著非內造的衣裙首飾，統統繳上來慢慢審！”
她帶來的內務府教習嬤嬤，一個個都有著如獵犬般的速度與敏銳，皇后一聲令下，她們直接撲向了寢宮床幔后頭，垂得舒展而又閑適的簾子。
簾子后，是幾只放置貼身衣物的大箱子。
教習嬤嬤仿佛獵犬發現了獵物一般，精準地沖了上去，斷鎖，開箱，翻撿……然后，一無所獲。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好像在后宮已經演練過千百次一樣。
云惜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謂的王府送來的華麗衣飾，不過是外頭布衣店的上好手工，又加上王貴人家舍得花錢，看上去比較華麗而已，與內造的工藝到底還是有些區別。可箱子里搜出來的那些衣物，仔細一看，全是內造的手藝。
這就奇怪了，云惜華幾乎可以確定王貴人家一定送了不少華麗衣裳進來，那這些衣裳去哪兒了呢？
蘊秀宮的賀國夫人，正聽碧霞描繪王貴人寢宮里頭發生的一幕，笑得前仰后合。
“皇后不會真的親自去檢查衣裳了吧。”
“真的去了！她還嫌嬤嬤們手腳太慢，一把搶過衣裳就相看，還搶了最華麗的一件。”
“噗！”海棠捂嘴笑，“讓她納悶去吧，這回兒得慪死了，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王貴人才進宮沒多久，怎么會有這么多內造的衣裳。”
碧霞羨慕道：“想通了，更得慪死。那些衣裳都是平常皇上賞給您的，不是藍色的，就壓了箱底，如今竟然還派上用場了。”
海棠得意：“瞧他們那點出息，還沒動手，臉上就寫著‘我要砍人’，真是羞于用這種手段對付她們。”
要說在王貴人的箱籠里頭，為什么啥都沒有搜出來，理由很簡單。
自從海棠敏銳地感受到宮中這回清簡用度的深意，海棠就覺得：有人得倒霉。這個倒霉并不見得是真的揮霍無度之人，而是這些人覺得小辣椒們不順眼、或者不好管理，就要借這個由頭給你來個當年棒喝。
想來想去，周嬪不是踩了王貴人的新裙子么？
一條新裙子，可以解讀出很多心思。
周嬪心中對王貴人新衣裳的忌恨是一層，而自己和王貴人關系較為緊張，一個明顯與皇后走得近，一個明顯與賀國夫人走得近，要是能借機將她掰掉了，自己以后少一個對手不說，也是給皇后娘娘一個極大的人情，讓她狠狠打擊一下賀國夫人啊。
只可惜，海棠早已看透了這一切。
她用自己從未穿過的幾件全新各色衣裙，將王貴人箱子里那幾條宮外進來的華貴精致的衣裙給替換了。
沒人會來搜蘊秀宮的箱子。
他們還沒吃這個豹子膽。
云惜華囂張而去，鎩羽而歸，鬧了好大一個沒臉，將周嬪找過來臭罵一頓。
周嬪好生委屈，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王貴人那幾件宮外送進來的衣裳就不見了，但她可以保證，王家一定送過衣裳進來，千真萬確，沒有疑問。
云惜華罵道：“沒有物證你說個屁！”
真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難得說粗話，實在是讓周嬪給氣到了。
將周嬪轟走，打算起碼晾她半個月。云惜華靜下心來，覺得這里頭的確有問題。
偷偷找來了王貴人身邊的宮婢，也私下問了內務府及羽林軍近期的各門禁出入，云惜華知道，周嬪沒有說謊。
是自己太輕敵了。
不止一個證據表明，就在出事之前，蘊秀宮的人去了一趟王貴人的住處，去時一個大包裹，回來依然一個大包裹。可惜了，竟讓崔海棠這個賤人又一次搶了鮮。
沒人敢去蘊秀宮搜查。
景和帝秦琰，隔三差五地就要去蘊秀宮小坐。除了大正宮，蘊秀宮就是他最常住的地方。
而賀國夫人有孕在身之后，景和帝并沒有移情于其他鮮嫩的年輕嬪妃們，而是移情到政事上，接連出了幾次手，大刀闊斧地辦了幾件漂亮事兒。
云惜華又一次吃了悶虧，總覺得這個崔海棠，到底是什么心思？怎么啥都沒見她出手，就又讓她占了先機？
沒辦法，云惜華不會下棋。
如果她能和崔海棠下幾盤棋，也許就明白了。有人辦事就是不吃力、不費神，因為她腦子太快。
只有她懶惰不想動。
沒有她趕不上的思路。
云惜華坐在鳳儀宮，望著奶娘喂青湘公主吃飯。青湘已經在呀呀學語，偶爾還能喊聲娘，可是云惜華卻覺得自己在后宮的力量似乎越來越小。
剎那間，她有點懷念與顧綺影攜手作戰的日子。
賢妃啊賢妃，你這一病重，也病得夠久了，本宮是不是該去看望看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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