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字咒衣掀開,如同掀開萬里怒濤,將邪魔歪祟一飲而盡。
隨著三千邪兵頃刻間飛灰煙滅,戰陣內,邪祟與笑影也在剎那極盡中消失不見,殘余的,只有丟飛了頭盔的白色甲胄,這時它才令人看清,原來它的內里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一道虛影將其披帶在身上,為至高主宰沖鋒陷陣。
然而此刻,勾動人心里那根琴弦的并非是那甲胄,也并非是那虛影呆滯的目光,令人注目屏息的,是那甲胄身后牢牢護住的一團紅色胎!
目光度過那枚胎,大抵在三尺長短,體態渾圓,如同天地未分時的模樣,縈繞著混沌之氣,而在胎體上,生命的律動之聲正一顫一顫向外冒發,怦動著活人脆弱的心靈,令他們的心宮仿佛被其無形帶動,與其一致,步驟敲打有聲,隔著胸腔也能聽到沉穩的躍動。
那胎,是有生命的!
不約而同,所有人在心中都是如此想的。
“怎么回事?這股令人心悸的力量?那是什么?!”
帶著疑惑和不解,獨龍一時間難以相信自己的知覺,從那胎中所迸發出的力量,令他感到本源上的恐懼,宛若是傳說中的原始人族重現人間,將其磅礴巍峨的身軀矗立于天地,令人仰視、令人膜拜,令人生出對神靈一般的崇敬,忍不住要跪在地上對其拜伏。
唯有如此,才能緩解心中的不安,才能表達一絲一縷對其的尊重。
可是,獨龍老道不甘!對這偽裝著神靈面紗的存在并不肯茍同!
他在冥冥中,對其身份起了猜疑,他明了到,方才在甲胄身旁的生命體只有一個,那便是他們此刻的對手—至高主宰。
“難道這就是他的本相嗎?不是璞玉所化,更不是凡人登道,只是一團混沌不清的胎?”
“不對,這不是什么混沌不清的胎。”感受著獨龍潮涌的情緒,白羽緩緩收起血衣道,“這是上古原始人族的血與怨氣,至高主宰,正是他們復仇意志的凝結。”
“說得一點不過,孤,之所以自稱為孤,是因為復仇者是孤獨的,沒有同伴與朋友可言。”
胎內,尖銳的聲音如是說。
“真是個可憐的存在。”白羽說道,“沒有自我存在的意識,只是承載他人的情緒的生命。”
“孤不需要同情,孤只想知道,白羽,你是如何收集來這般多的怨氣?方才你動手的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為是和風復生,可細細想過,卻又不是,但那不下于百萬活人的怨氣,不該是你肯去收集的。”
“招式發動卻還傷不了你,那也就沒有什么可隱藏的。”
目睹著胎生命律動加劇,白羽明了,這是至高真身將要破殼而出的前兆。
“****活人,從而招致活人怨氣的手段,如你所說,的確不是我的風格,但我不愿,并非他人不愿,在此之前,我有個不堪的門徒,是他為咒衣集下了一擊的實力;不過,活人的怨氣如何比得上修真者、又或者說是仙人的怨氣?否則的話,我為什么屢次甘愿范險?出入天兵之間,為的,就是收集足夠的怨氣、死氣,這才不枉我師兄所留下的利器。”
“明白了,在剪除孤的力量的同時,另一方面,你也從中收集著你所想要的力量,好一個一箭雙雕。”
再次感慨道和風的長遠打算,至高再次明白到,自己陷入的層層算計有多深,被白羽所消滅的,被他下令所斬殺的,想來,這些盛放著仙人遺骸的戰場,白羽沒少出入,恐怕今日大戰之前,他還去了天兵最后的戰場,收集來他們所能貢獻的最后一分力量。
“不過可惜,你如此辛勞耕耘,還是辜負了和風的期待,你的血衣,并沒有殺死孤。”
“憑借區區一件血衣就能殺死和風師兄親身也殺不死的存在,這種愚蠢的念頭,我從來沒有抱有。”白羽明朗笑道,心神間,沒有流出一分失望的情緒,“和風師兄既然將戰場放在了現在,選擇了我來與你交戰,那就說明,他相信戰勝你的關鍵在我,而不在他所留下的東西。”
靜靜沉默,至高有所認同。
的確,若是昔年和風可以殺死自己,那就無必要布下如此大局,耗費諸多精力盤算后事,只需在金殿上與自己同歸于盡便可了解,然而,他并沒有。
那他親身都無法殺死的自己,又怎么能希冀他的一件粗布衣服呢?
“孤猜不到,除了血衣,你還有什么利器。”
“當然有!”脊背挺直,白羽神采飛揚,“我的戰意,我的破禁拳,我的夜玉七劍,甚至是我的目光、我的心宮,都可以成為殺死你的利器。”
“白大膽,或許孤又該給你多起個名目,叫白自負!”
聲響躁動,蓄勢已久的胎孕育良久,終將內里生命孵化出強大體魄,無盡年不曾顯露真身的至高主宰,也在還原他本來面目的途中,感受到了一股荒謬的氣息。
他覺得,如此身軀,于他來講顯得又陌生、而又熟悉。
這是他該有的真實面目,可卻從來未曾公示于天下人,擊殺生靈時,這幅面目在隱藏;推翻神話時代,這幅面目在隱藏;乃至建立屹立千年的無上仙庭時,這幅面目也仍舊在隱藏。
總之,這道真身藏得太久太久了,連至高主宰都記不得自己原本長的是什么樣子,可現在,他在眾人驚畏的目光中,又重新看到了。
那些人的瞳子里,都在倒影著。
赤色的身軀,修長的四肢,身后一道如牛尾般的長尾在向上飄動,無有多余的花紋,似乎是造物者也覺得太過粗糙簡陋,所以特意為他安排了一身血衣,一件不斷流淌著赤色鮮血的外殼,在身上波動如粼粼湖泊,叫人分明看見無盡的血在涌動。
而唯一精致的,只有他的眼睛。
撇去一尺高的黑發,那雙黑色的眸子是臉上唯一的異色,而在雙目間,一道黑色豎紋潛藏在兩道赤色眉毛間,安靜地沉睡著,仿佛是顯現的戰局還不夠危急,還不夠資格,要它張動起來。
(本章完)